第二十三章 著(zhu)名(ming)的(de)唐古诃(he)德在莫雷纳山的(de)遭遇(yu)
看到自己的狼(lang)狈样，唐吉诃(he)德对桑乔说(shuo)：
“桑乔(qiao)，我一直听说，‘善(shan)待无(wu)赖(lai)等于向海里泼(po)水’。如果我早听你的，就不(bu)会有(you)这场(chang)乱子了。不(bu)过(guo)事情(qing)已经做了，别(bie)着急，从现(xian)在起，引以为(wei)戒。”
“您若真能(neng)(neng)引以为戒，我也就(jiu)能(neng)(neng)变成(cheng)突厥人了(le)。”桑乔说，“不过既然您说了(le)，如果(guo)当初听我的话，就(jiu)不会吃这个亏，那么现在(zai)请您相信我的话吧，以免(mian)吃更大的亏。我告诉您，用骑(qi)士那套做法对付圣(sheng)友团可行不通。在(zai)他(ta)们眼(yan)里，游侠(xia)骑(qi)士一(yi)钱不值。您知(zhi)道(dao)吗(ma)，我觉(jue)得现在(zai)仿佛(fo)就(jiu)能(neng)(neng)听到他(ta)们的箭在(zai)我耳边嗡(weng)嗡(weng)作响呢①。”
“你(ni)(ni)天生是(shi)(shi)(shi)个(ge)胆小鬼，桑乔。”唐吉(ji)诃德说(shuo)，“为了(le)(le)不让你(ni)(ni)说(shuo)我这(zhei)(zhei)(zhei)个(ge)人(ren)(ren)顽固(gu)不化，从来(lai)(lai)不听你(ni)(ni)的(de)劝告，我想这(zhei)(zhei)(zhei)次就听你(ni)(ni)这(zhei)(zhei)(zhei)一回，躲(duo)开(kai)这(zhei)(zhei)(zhei)帮让你(ni)(ni)如(ru)(ru)此恐(kong)惧的(de)复仇(chou)分(fen)子。不过得有(you)个(ge)条件，那就是(shi)(shi)(shi)不管我生前(qian)还是(shi)(shi)(shi)死(si)后，都不许对任何(he)人(ren)(ren)说(shuo)我这(zhei)(zhei)(zhei)次害(hai)怕(pa)了(le)(le)，只能说(shuo)我是(shi)(shi)(shi)应你(ni)(ni)的(de)请求(qiu)，才在(zai)危险(xian)面(mian)前(qian)退却的(de)。假如(ru)(ru)你(ni)(ni)说(shuo)了(le)(le)别的(de)，就是(shi)(shi)(shi)说(shuo)谎。从现在(zai)到那时(shi)，从那时(shi)回到现在(zai)，我都会(hui)否认(ren)。每当你(ni)(ni)想说(shuo)出来(lai)(lai)或者已经说(shuo)出来(lai)(lai)的(de)时(shi)候(hou)，我都会(hui)说(shuo)你(ni)(ni)在(zai)说(shuo)谎，而且还会(hui)再说(shuo)谎。你(ni)(ni)别再说(shuo)什么了(le)(le)。只要(yao)你(ni)(ni)想到我是(shi)(shi)(shi)由于恐(kong)惧作祟，才在(zai)某个(ge)危险(xian)、特别是(shi)(shi)(shi)这(zhei)(zhei)(zhei)个(ge)危险(xian)面(mian)前(qian)退却，我就不准备走(zou)了(le)(le)，要(yao)一个(ge)人(ren)(ren)留(liu)在(zai)这(zhei)(zhei)(zhei)里(li)，不仅等(deng)着你(ni)(ni)说(shuo)你(ni)(ni)害(hai)怕(pa)的(de)那个(ge)圣友团，还要(yao)等(deng)着以色列十二部落兄(xiong)弟，等(deng)着七个(ge)马加(jia)比②，等(deng)着卡斯(si)托尔和波卢克(ke)斯(si)③，以及世界上所有(you)的(de)兄(xiong)弟姐妹们。”
①圣(sheng)友团(tuan)通常将罪犯用(yong)箭射死，然后陈尸荒野(ye)。
②公元前2世纪(ji)统治巴(ba)勒斯(si)坦(tan)的犹太祭司(si)哈斯(si)蒙(meng)尼家族的马塔蒂亚及其儿子，因骁勇善战，得绰号“马加比”，意(yi)为“锤(chui)子”。
③希腊(la)神(shen)话里宙斯(si)的孪生子，又合称狄奥斯(si)库里，意为“宙斯(si)的儿子们”。
“大人，”桑乔说，“退却不等于逃跑，等着也不算聪明。如果危险超过了希望，明智的办法就是养精蓄锐，而不是孤注一掷。您应该知道，我虽然是个粗人，可是还能做到人们所说的克制。您如果听我的劝告，就不会后悔，那就是如果身体还行，您就骑上罗西南多，如果不行，让我来扶您上，然后跟我走。我的头脑告诉我，现在咱们最需要的不是动手，而是动腿。”
唐吉诃德不再多说，桑乔牵着他的驴，两人从旁边的一个山口走进莫雷纳山脉。桑乔想越过山脉，到维索或坎普的阿尔莫多瓦尔去，在穷山僻壤待几天，圣友团就是找他们也找不到。他再一看，同苦役犯们厮打时被抢走了不少东西，可是驮在驴背上的食物居然保存了下来，桑乔更振奋了，觉得这是个奇迹。
那天晚上，两人来到莫雷纳山脉深处。桑乔想在那儿过夜，然后再待几天，至少他们带的食物能维持多久就待多久。于是，两人在栓皮槠树林里的两块石头之间安歇下来。可是，就像某些从来没有真正信仰的人认为的那样，厄运总是如期而至。由于唐吉诃德的好心和糊涂而挣脱了锁链的著名骗子、盗贼希内斯·帕萨蒙特，出于对圣友团的恐惧，他当然有理由感到恐惧，也想在莫雷纳山脉藏身，而且居然鬼使神差地跑到了唐吉诃德和桑乔安歇的那个地方。希内斯立刻就认出了这两个人，不过没有惊动他们。两人依然睡着。坏人总是忘恩负义，不免干些不该干的事，而且为了眼前的利益放弃将来的利益。希内斯不知恩图报，反而居心不良，竟决定偷走桑乔的驴。不过，他没有动罗西南多，因为知道无论是典当还是出卖它，都得不到好价钱。桑乔睡觉的时候，希内斯偷走了他的驴，在天亮之前就逃之夭夭，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了。
曙光初(chu)照(zhao)，给大地(di)带(dai)来了(le)欢(huan)乐，却给桑乔(qiao)带(dai)来了(le)悲(bei)伤。他看到自己(ji)的驴(lv)不(bu)见了(le)，十分伤心(xin)地(di)哭了(le)起来。唐吉诃德(de)被(bei)他的哭声(sheng)惊醒(xing)了(le)，听(ting)见他在(zai)说：
“我的心肝宝贝呀，你生在我家，是孩子们的宠物，是我老婆的欢欣，连邻居们都嫉妒我。你减轻了我的负担，供养了我的一半生活，你每天挣的二十六个马拉维迪，完全可以支付我的一半伙食！”
唐吉诃德见桑乔大哭不止，问清缘由后，极力好言相劝，叫他别着急，还答应给他立下一张凭据，把自己家里的五头驴送给桑乔三头。
桑乔这才放下心来。他揩干眼泪，哭腔也没那么厉害了，感谢唐吉诃德给他的恩赐。唐吉诃德自从进了山，心情愉快，觉得这正是他寻险的理想之地。他又想起了游侠骑士在荒山野岭的种种奇遇，完全沉醉了，脑子里根本没有其他东西。桑乔到了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后，也心中释然，用教士们剩下的那些残羹剩饭大饱口福。他背着那些本来是驴驮的东西，跟在主人后面，不时从口袋里掏出食物，狼吞虎咽地塞进肚子。
他宁愿这样，不想再寻求什么冒险了。
桑(sang)乔抬起(qi)头(tou)，看(kan)(kan)到唐吉(ji)诃德(de)止住了(le)(le)脚步(bu)，试(shi)图用(yong)(yong)长(zhang)(zhang)矛把路上(shang)(shang)的(de)(de)一(yi)包东(dong)西挑起(qi)来。他赶紧过去(qu)帮忙。赶到跟前时，唐吉(ji)诃德(de)正(zheng)好(hao)(hao)用(yong)(yong)长(zhang)(zhang)矛挑起(qi)一(yi)个(ge)坐垫，上(shang)(shang)面系着(zhe)一(yi)个(ge)手提箱(xiang)(xiang)。手提箱(xiang)(xiang)已经烂(lan)得差(cha)不多了(le)(le)，或者说全烂(lan)了(le)(le)，不过还挺沉，桑(sang)乔只好(hao)(hao)用(yong)(yong)手去(qu)拿(na)。唐吉(ji)诃德(de)让(rang)他看(kan)(kan)看(kan)(kan)手提箱(xiang)(xiang)里(li)装(zhuang)的(de)(de)是(shi)什(shen)么东(dong)西。桑(sang)乔赶紧看(kan)(kan)了(le)(le)看(kan)(kan)。虽然手提箱(xiang)(xiang)上(shang)(shang)有条锁(suo)链(lian)，还有一(yi)把锁(suo)，可是(shi)从箱(xiang)(xiang)子破漏的(de)(de)地方能看(kan)(kan)到里(li)面。原来是(shi)四件荷兰细麻布衬衣，还有其它一(yi)些(xie)麻布织品，都挺干净。一(yi)块手绢里(li)有不少金盾(dun)。桑(sang)乔一(yi)看(kan)(kan)见金盾(dun)就说：
“老天有眼，给我们带来了外快！”
桑乔(qiao)(qiao)继续翻看，发现有个装帧精美(mei)的备忘记(ji)事本(ben)(ben)。唐吉诃德要了(le)(le)笔记(ji)本(ben)(ben)，让(rang)桑乔(qiao)(qiao)自己把钱留下(xia)。桑乔(qiao)(qiao)见主人如此慷慨大方(fang)，吻(wen)了(le)(le)唐吉诃德的手，然后把箱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放(fang)进干粮袋里。唐吉诃德见状说：
“桑乔，我觉(jue)得可能是某(mou)个迷路(lu)的人(ren)途经此地，遭(zao)到了(le)歹(dai)徒袭击。大概(gai)歹(dai)徒已经把他杀了(le)，然后转(zhuan)移到如此闭塞(sai)的地方埋了(le)。”
“不可能，”桑乔(qiao)说，“如(ru)果是强(qiang)盗(dao)，这钱就不会剩下了。”
“你说得对。”唐吉诃德说，“既然这样，我就猜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等一等，咱们看看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看能不能找出咱们需要的东西。”
唐吉诃德打开笔记本，看见上面写着一首诗，虽然是草稿，可字体写得很漂亮。他高声念起来，让桑乔也听听。诗是这样写的：
或许爱情无知，
或许爱情残酷，
想来我不该
屈受此痛苦。
爱情若是神，
学当五车富，
残酷不应有，
是谁使我受此苦？
若说是你，菲丽，
那是我的谬误。
罪恶善良不相容，
横祸绝非天上出。
唯有我将逝，
有目皆共睹。
苦因尚不明，
回天亦无术。
“仅凭这(zhei)首诗，什么(me)也看不(bu)出(chu)，”桑乔说，“除非先理出(chu)个头绪来(lai)。”
“这里(li)有什么头绪(xu)？”唐吉诃(he)德问。
“大(da)概(gai)，”桑乔说(shuo)(shuo)，“就(jiu)是(shi)您(nin)刚(gang)才说(shuo)(shuo)的那个(ge)头绪吧。”
“我刚(gang)才(cai)只说了‘菲丽’，”唐吉诃德说，“这(zhei)肯(ken)定是(shi)(shi)诗(shi)作者(zhe)抱怨的那位贵(gui)妇人的名(ming)字。看(kan)来她是(shi)(shi)一位理智(zhi)的诗(shi)人，或许我对(dui)诗(shi)懂(dong)得不多。”
“您也懂得(de)诗？”桑乔问。
“懂得比你(ni)想象的(de)多，”唐吉(ji)诃(he)德(de)说，“以后你(ni)给托(tuo)博索(suo)的(de)杜尔西内亚夫人带信的(de)时候(hou)就(jiu)会看到，通篇都是(shi)用诗(shi)写的(de)。我该(gai)让你(ni)知(zhi)道了，桑(sang)乔，上个(ge)世(shi)纪所有或(huo)(huo)者大部分游侠(xia)骑士(shi)都是(shi)伟(wei)大的(de)诗(shi)人和(he)伟(wei)大的(de)音乐(le)家。更确切地说，这两种才(cai)能(neng)或(huo)(huo)天赋(fu)是(shi)多情的(de)游侠(xia)骑士(shi)的(de)必备条件。不过(guo)，以前骑士(shi)的(de)诗(shi)更注重情感，而不是(shi)辞藻。”
“您再念点儿，”桑乔说，“也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唐吉诃(he)德又翻(fan)了(le)一页，说道(dao)：
“这(zhei)是散文，像是一封信(xin)。”
“是信函(han)吗，大人(ren)？”桑乔(qiao)问。
“开头(tou)倒像是情书。”唐吉诃(he)德说。
“那么您大点声(sheng)念，”桑乔说，“我(wo)对这些谈情(qing)说爱的事情(qing)挺(ting)感兴趣。”
“好吧。”唐吉诃德说。
既然桑乔求他，他就高声念起来。信是这样写的：
你虚假的诺言和我切实的不幸让我来到了这个地
方。你首先听到的将是我的死讯，然后才是我的抱怨。负心人，你为了比我富有但是并不比我更有价值的人而抛弃了我。可是，品德比财富更重要。我不会对别人的幸运嫉妒，也不会为自己的不幸哭泣。你的美貌造就的东西又被你的行为摧毁了。凭你的美貌，我把你看成天使；
凭你的行为，你不过是个女人。是你造成了悲剧。放心吧，但愿老天让你丈夫对你的欺骗永远不被揭露，你不必为你的行为后悔，我也不会为我并不喜欢的东西而去报复。
念完(wan)信，唐(tang)吉(ji)诃(he)德说(shuo)：
“那首诗比这封信上说的东西还要多。看得出，这是个被抛弃的情人。”
唐吉诃德差不多翻遍了整个本子，又看到一些诗和信件。有的能看清，有的看不懂，里面无非都是些抱怨和怀疑，有奉承和鄙夷，有信誓旦旦，也有哭哭啼啼。有的有趣，有的乏味。唐吉诃德翻看笔记本，桑乔则忙着翻手提箱，连箱角和坐垫也不放过，又查又找，每一道缝都扒开看，每一根线都捋一捋，无一疏漏，结果找到的金盾竟达一百多个，桑乔兴奋得不得了。虽然没有再找到其他东西，他还是觉得以前被人用被单扔，被圣水灌得直呕吐，以及棍棒的教训，脚夫的拳头，褡裢和外套的丢失，跟随主人忍饥挨渴受累，都不冤枉了。他认为所有这些都已由金盾作了极好的补偿。
猥?骑士特别想知道谁是手提箱的主人。从那些诗和信、金盾和高级衬衣来看，唐吉诃德估计一定是位有身份的恋人，由于受到他那位贵妇人的抛弃和冷遇而寻了短见。可是，在那个渺无人烟、道路崎岖的地方，没有人能够证实这一点，唐吉诃德也只好任凭罗西南多随意择路而行，脑子里仍一直想着，在这荆棘丛生之地一定会遇到险情。
唐(tang)吉诃(he)德边(bian)想边(bian)走(zou)(zou)，忽然(ran)看见前面一(yi)(yi)个(ge)山头(tou)(tou)上有个(ge)人(ren)在(zai)岩石杂草中极其轻(qing)盈地跳跃而行(xing)。那人(ren)似乎赤身裸(luo)体(ti)，胡子(zi)(zi)又(you)黑又(you)密，头(tou)(tou)发也(ye)乱蓬蓬，脚上没(mei)穿鞋，小腿也(ye)光(guang)着，大腿部穿条短裤(ku)，好像是(shi)棕黄色(se)丝绒，可(ke)是(shi)也(ye)已(yi)经破(po)破(po)烂烂，很(hen)多地方都露(lu)出肉来，头(tou)(tou)上什么也(ye)没(mei)戴(dai)。虽然(ran)那人(ren)跳跃得很(hen)轻(qing)盈，可(ke)这些(xie)细节都被猥(wei)?骑(qi)士看在(zai)眼(yan)里。他想追赶却(que)追不上，因为罗西(xi)南多不习(xi)惯走(zou)(zou)这种崎岖山路(lu)，而且步子(zi)(zi)小，行(xing)动迟缓。唐(tang)吉诃(he)德估(gu)计(ji)坐(zuo)垫和(he)手(shou)提(ti)箱就是(shi)那个(ge)人(ren)的(de)，想去(qu)(qu)追他，即使追一(yi)(yi)年，也(ye)一(yi)(yi)定(ding)要(yao)追上他。唐(tang)吉诃(he)德让桑乔在(zai)山的(de)一(yi)(yi)侧堵截(jie)那人(ren)，自己从山的(de)另一(yi)(yi)侧过去(qu)(qu)，也(ye)许这样(yang)能找(zhao)到(dao)那个(ge)在(zai)他们眼(yan)前转瞬消失的(de)人(ren)。
“我(wo)(wo)不(bu)能(neng)去，”桑乔说，“我(wo)(wo)只要离开(kai)您就害怕，觉(jue)得危机四伏。我(wo)(wo)告诉您，从现在(zai)起(qi)，我(wo)(wo)要一直守在(zai)您身边(bian)，寸步不(bu)离。”
“那也好，”唐吉诃德说，“我很高兴你愿意得到我的勇气的保护。哪怕你身体的灵魂没有了，这种勇气也会保护你。你现在跟着我慢慢走，尽可能把你的眼睛睁大些。咱们绕过这座小山，也许就会碰到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咱们捡到的那些东西肯定是他的。”
桑乔答道：
“最(zui)好还是别找(zhao)了(le)。假(jia)如咱们找(zhao)到了(le)他(ta)，而且(qie)钱也是他(ta)的，当然(ran)就得(de)把钱还给他(ta)。所以(yi)，最(zui)好别瞎(xia)费那个劲。让我把钱好好保存着，等以(yi)后钱的真(zhen)正主人(ren)以(yi)其它(ta)不那么(me)神秘的方式出(chu)现。或(huo)许那时候钱也花完了(le)，国王就会宽(kuan)恕我。”
“你这是自欺欺人，桑乔，”唐吉诃德说，“咱们已经猜出钱的主人是谁，而且几乎近在眼前，就有义务找到他，把钱还给他。如果咱们不找到他，咱们的这种猜测就足以让咱们内疚了，仿佛咱们真办了错事似的。所以，桑乔朋友，你别为找他而难过。如果找到他，我就不难过了。”
于是，唐吉诃德用脚夹了一下罗西南多，桑乔背着东西步行跟在后面，这全是希内斯·帕萨蒙特办的好事。他们绕着山跑了一阵，在一条小溪里发现了一匹鞍辔俱全、已倒地而死的骡子。骡子已经被野狗和乌鸦吃了一半。这些都证实了他们的怀疑：刚才跑的那个人就是骡子和坐垫的主人。
他们正(zheng)看着(zhe)，忽(hu)然听见一(yi)(yi)声(sheng)像(xiang)是牧(mu)羊(yang)人放羊(yang)的(de)(de)口哨声(sheng)，接着(zhe)左侧(ce)出(chu)现了(le)(le)一(yi)(yi)大片(pian)羊(yang)群。羊(yang)群后面，在一(yi)(yi)座(zuo)山(shan)的(de)(de)山(shan)顶上，出(chu)现了(le)(le)一(yi)(yi)位牧(mu)羊(yang)老人。唐(tang)吉(ji)诃德高(gao)声(sheng)喊叫，请(qing)老人下(xia)到(dao)(dao)他们待的(de)(de)地方来。老人则(ze)高(gao)声(sheng)问，是谁把他们带到(dao)(dao)这个地方来的(de)(de)。除了(le)(le)羊(yang)、狼和附近(jin)的(de)(de)其它野兽外(wai)，很少或者根本(ben)没有人来到(dao)(dao)这个地方。桑乔让(rang)他下(xia)来，再跟(gen)他细说。老人下(xia)了(le)(le)山(shan)，来到(dao)(dao)唐(tang)吉(ji)诃德身边，说：
“我(wo)打赌，你们正在看(kan)地上那(nei)匹死骡子。它倒在那(nei)儿已经六个月(yue)了。告诉我(wo)，你们碰到它的(de)主(zhu)人了吗？”
“我们谁也没(mei)碰(peng)到，”唐吉诃德说，“只是在离这儿不远(yuan)的地方发(fa)现了一只坐垫和一个手(shou)提箱。”
“我也(ye)(ye)发现了(le)，”羊倌说(shuo)，“不过我没有(you)去(qu)拿它，也(ye)(ye)没有(you)到它跟前去(qu)，怕那是什(shen)么祸害，或者让别人(ren)以(yi)为我做贼(zei)，再(zai)来(lai)跟我算帐。魔鬼很(hen)狡猾，人(ren)走(zou)过去(qu)，脚下的东西就(jiu)会(hui)飞起来(lai)，稀里糊(hu)涂地就(jiu)把人(ren)掀倒(dao)了(le)。”
“我(wo)也(ye)这样说。”桑乔说，“我(wo)看见(jian)了它，可是连块石头都懒得(de)扔过去。东西仍然(ran)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我(wo)并不想招(zhao)惹(re)是非。”
“请(qing)告诉(su)我，善良的人，”唐吉诃德说，“你知道(dao)这些东西是(shi)谁的吗？”
“我(wo)可以(yi)告诉(su)你的(de)(de)(de)(de)就(jiu)是，大约六个(ge)(ge)(ge)月以(yi)前(qian)，”牧(mu)羊(yang)人(ren)说，“有个(ge)(ge)(ge)英俊(jun)潇(xiao)洒的(de)(de)(de)(de)小(xiao)(xiao)伙(huo)子(zi)(zi)(zi)来到(dao)牧(mu)羊(yang)人(ren)住的(de)(de)(de)(de)棚(peng)子(zi)(zi)(zi)里，那(nei)个(ge)(ge)(ge)棚(peng)子(zi)(zi)(zi)离这(zhei)儿(er)有三西里远(yuan)。他(ta)(ta)骑的(de)(de)(de)(de)就(jiu)是那(nei)匹(pi)现(xian)在已(yi)经死了(le)(le)的(de)(de)(de)(de)骡(luo)子(zi)(zi)(zi)，带的(de)(de)(de)(de)就(jiu)是你们见(jian)过(guo)却没有动(dong)过(guo)的(de)(de)(de)(de)坐垫和(he)手提(ti)箱。他(ta)(ta)问我(wo)们，这(zhei)山(shan)上什(shen)么(me)地(di)方最险峻(jun)、最隐秘。我(wo)们告诉(su)他(ta)(ta)，就(jiu)是咱们现(xian)在待的(de)(de)(de)(de)这(zhei)个(ge)(ge)(ge)地(di)方。这(zhei)是真的(de)(de)(de)(de)。假如你再往前(qian)走半西里路(lu)，恐怕就(jiu)没路(lu)走了(le)(le)。我(wo)感到(dao)惊奇(qi)，不(bu)知你们怎么(me)能够来到(dao)这(zhei)个(ge)(ge)(ge)地(di)方。没有一条路(lu)通(tong)向(xiang)这(zhei)里。总(zong)之，那(nei)个(ge)(ge)(ge)小(xiao)(xiao)伙(huo)子(zi)(zi)(zi)听到(dao)我(wo)们的(de)(de)(de)(de)回答后，掉(diao)转(zhuan)骡(luo)子(zi)(zi)(zi)，向(xiang)我(wo)们给他(ta)(ta)指的(de)(de)(de)(de)地(di)方走去。我(wo)们喜(xi)欢他(ta)(ta)那(nei)样子(zi)(zi)(zi)，可是对他(ta)(ta)的(de)(de)(de)(de)要求感到(dao)奇(qi)怪，对他(ta)(ta)来去匆匆也(ye)感到(dao)奇(qi)怪。此(ci)后就(jiu)一直没见(jian)到(dao)他(ta)(ta)。过(guo)了(le)(le)几天，他(ta)(ta)在路(lu)上碰(peng)到(dao)我(wo)们当中的(de)(de)(de)(de)一位牧(mu)羊(yang)人(ren)，二话不(bu)说，上前(qian)就(jiu)对牧(mu)人(ren)又(you)打(da)又(you)踢，接着(zhe)又(you)向(xiang)驮(tuo)干(gan)粮的(de)(de)(de)(de)驴奔去，把(ba)所有的(de)(de)(de)(de)面包和(he)奶酪都(dou)抢走了(le)(le)。然后，他(ta)(ta)又(you)极其敏捷地(di)藏(zang)进山(shan)里。我(wo)们几个(ge)(ge)(ge)牧(mu)羊(yang)人(ren)听说后，找(zhao)了(le)(le)两(liang)天，连山(shan)上最荒(huang)僻的(de)(de)(de)(de)地(di)方都(dou)找(zhao)了(le)(le)，最后才在一棵(ke)又(you)粗(cu)又(you)挺拔的(de)(de)(de)(de)栓皮槠的(de)(de)(de)(de)树(shu)洞里找(zhao)到(dao)他(ta)(ta)。
“他(ta)(ta)出(chu)来迎(ying)接我(wo)(wo)(wo)们时，态度很和气。他(ta)(ta)的(de)(de)衣服已(yi)经(jing)(jing)破(po)了，脸被太阳晒得已(yi)经(jing)(jing)扭曲，我(wo)(wo)(wo)们几乎认(ren)不(bu)出(chu)他(ta)(ta)了。不(bu)过凭他(ta)(ta)身上的(de)(de)衣服，虽(sui)然(ran)破(po)了，我(wo)(wo)(wo)们还是(shi)认(ren)出(chu)他(ta)(ta)就是(shi)我(wo)(wo)(wo)们要找(zhao)的(de)(de)那个(ge)人(ren)。他(ta)(ta)彬彬有(you)(you)礼(li)地问候我(wo)(wo)(wo)们，然(ran)后有(you)(you)条有(you)(you)理简单地告(gao)诉(su)我(wo)(wo)(wo)们，不(bu)要为(wei)看到他(ta)(ta)这个(ge)样子而感(gan)到奇怪(guai)。只有(you)(you)这样，才能对过去(qu)的(de)(de)许多错误(wu)进行忏(chan)悔。我(wo)(wo)(wo)们请(qing)他(ta)(ta)告(gao)诉(su)我(wo)(wo)(wo)们他(ta)(ta)的(de)(de)名字(zi)，可(ke)他(ta)(ta)最终也(ye)没(mei)有(you)(you)说。我(wo)(wo)(wo)们还要求他(ta)(ta)，需要食(shi)品(pin)(pin)的(de)(de)时候，可(ke)以告(gao)诉(su)我(wo)(wo)(wo)们在哪儿能找(zhao)到他(ta)(ta)，我(wo)(wo)(wo)们会非常友好、非常认(ren)真(zhen)地给他(ta)(ta)送去(qu)，人(ren)没(mei)有(you)(you)食(shi)品(pin)(pin)没(mei)法活。如果他(ta)(ta)不(bu)愿(yuan)意给他(ta)(ta)送，他(ta)(ta)也(ye)可(ke)以出(chu)来要，而不(bu)用向(xiang)牧羊人(ren)抢(qiang)。
“他(ta)(ta)(ta)(ta)(ta)对(dui)我(wo)们(men)的(de)(de)(de)(de)帮助表示感(gan)谢(xie)，并且请求(qiu)原谅他(ta)(ta)(ta)(ta)(ta)前几次的(de)(de)(de)(de)行抢。看在(zai)上帝份上，需要食(shi)品的(de)(de)(de)(de)时(shi)(shi)候，他(ta)(ta)(ta)(ta)(ta)会(hui)出来要，不会(hui)再(zai)对(dui)任何人非礼(li)了(le)(le)(le)。至于他(ta)(ta)(ta)(ta)(ta)的(de)(de)(de)(de)住所，他(ta)(ta)(ta)(ta)(ta)说只有(you)(you)那(nei)个(ge)睡觉的(de)(de)(de)(de)地方。说到(dao)(dao)最后(hou)，他(ta)(ta)(ta)(ta)(ta)竟轻声哭了(le)(le)(le)起来，哭得那(nei)么(me)(me)动情，除非我(wo)们(men)是(shi)(shi)石头做的(de)(de)(de)(de)，否(fou)则一想到(dao)(dao)我(wo)们(men)初次看到(dao)(dao)他(ta)(ta)(ta)(ta)(ta)时(shi)(shi)的(de)(de)(de)(de)样子，以及现在(zai)这个(ge)样子，我(wo)们(men)也为(wei)之落(luo)泪。我(wo)刚(gang)才说过(guo)(guo)，他(ta)(ta)(ta)(ta)(ta)本(ben)是(shi)(shi)个(ge)英俊潇洒的(de)(de)(de)(de)小伙子，从他(ta)(ta)(ta)(ta)(ta)的(de)(de)(de)(de)礼(li)貌和得体的(de)(de)(de)(de)言谈中，可(ke)以断定他(ta)(ta)(ta)(ta)(ta)是(shi)(shi)个(ge)出身(shen)高贵(gui)的(de)(de)(de)(de)有(you)(you)教养的(de)(de)(de)(de)人。我(wo)们(men)虽然是(shi)(shi)些(xie)粗人，可(ke)就是(shi)(shi)再(zai)粗的(de)(de)(de)(de)人，听(ting)他(ta)(ta)(ta)(ta)(ta)这么(me)(me)讲话，也知道(dao)他(ta)(ta)(ta)(ta)(ta)是(shi)(shi)位贵(gui)人。大家正说到(dao)(dao)兴头上，他(ta)(ta)(ta)(ta)(ta)忽然顿住了(le)(le)(le)，沉默不语，两(liang)眼(yan)盯(ding)着地，一直(zhi)盯(ding)了(le)(le)(le)很长时(shi)(shi)间。我(wo)们(men)都(dou)愣(leng)住了(le)(le)(le)，不无怜悯(min)地等着，想知道(dao)他(ta)(ta)(ta)(ta)(ta)为(wei)什么(me)(me)发呆。他(ta)(ta)(ta)(ta)(ta)睁着眼(yan)睛(jing)，一直(zhi)盯(ding)着地，连眼(yan)皮也不眨一下，过(guo)(guo)一会(hui)儿闭上了(le)(le)(le)眼(yan)睛(jing)，可(ke)是(shi)(shi)又咬紧(jin)牙(ya)关(guan)，眉头紧(jin)蹙。我(wo)们(men)很容(rong)易(yi)就知道(dao)他(ta)(ta)(ta)(ta)(ta)一定受(shou)过(guo)(guo)什么(me)(me)刺激。
“他(ta)很快就证实了(le)我(wo)(wo)们(men)(men)的(de)(de)猜测。他(ta)本来躺在地上(shang)，突然怒气冲天(tian)地从地上(shang)跳起来，疯狂地向他(ta)身边的(de)(de)一个人(ren)冲去。要(yao)不是(shi)我(wo)(wo)们(men)(men)把(ba)(ba)他(ta)拉开，他(ta)会把(ba)(ba)那人(ren)连打带咬地弄死。他(ta)一边发(fa)疯一边喊：‘哎(ai)，你这狼(lang)心(xin)狗肺的(de)(de)费尔(er)南多，我(wo)(wo)要(yao)跟你算帐！我(wo)(wo)这双手要(yao)掏出你的(de)(de)心(xin)，你的(de)(de)心(xin)集(ji)万(wan)恶之大成，尤(you)其是(shi)对我(wo)(wo)背信弃义！’
“他(ta)还说了(le)(le)些其(qi)他(ta)的(de)(de)话(hua)，都是骂费尔南(nan)多的(de)(de)，说他(ta)狡诈欺骗。我们(men)(men)(men)把他(ta)拉开了(le)(le)，心(xin)里都很难(nan)过(guo)。他(ta)不再说什么，离(li)开我们(men)(men)(men)，跑进乱草丛(cong)中藏了(le)(le)起来，我们(men)(men)(men)根(gen)本找不到他(ta)。我们(men)(men)(men)猜(cai)想他(ta)犯病(bing)是有(you)(you)规律的(de)(de)，可(ke)能(neng)有(you)(you)个(ge)叫费尔南(nan)多的(de)(de)人(ren)做了(le)(le)什么对(dui)不起他(ta)的(de)(de)事，而且把他(ta)坑害得(de)不轻，才把他(ta)弄成(cheng)这个(ge)样(yang)子。后来我们(men)(men)(men)又多次发现，他(ta)出来时，有(you)(you)时向(xiang)牧(mu)人(ren)们(men)(men)(men)要他(ta)们(men)(men)(men)随身带的(de)(de)食物，有(you)(you)时就硬抢。他(ta)犯病(bing)的(de)(de)时候，即(ji)使牧(mu)人(ren)们(men)(men)(men)诚心(xin)诚意(yi)地(di)给他(ta)吃(chi)的(de)(de)，他(ta)也不好好拿着，非(fei)得(de)打(da)人(ren)家(jia)几拳才行。可(ke)是他(ta)神(shen)态正常时，就会谦恭有(you)(you)礼地(di)说‘看在上帝份上’之类的(de)(de)话(hua)，并(bing)且千谢万谢，还常常感(gan)激涕零(ling)。
“说实话，大人，”牧人接着说，“我和四个人，其中两个人是伙计，两个是朋友，决定一起去找他，等找到他，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定要把他送到八西里之外的阿尔莫达瓦尔镇去。如果病能治，就给他治病，或者趁他明白的时候，问他叫什么，是否有什么亲戚，去报个信。两位大人，你们问的事情，我知道的就这些。还有，你们捡到的那些东西就是他的，他就是你们看见的那个赤身裸体、健步如飞的人（因为唐吉诃德刚才向牧人讲述了那个在山上跳着走的人）。”
唐吉诃德听了牧人的话后很惊奇，并且更急于知道这位不幸的疯子到底是谁了。他心中暗想，一定要找遍整座山，所有隐蔽之处和山洞都不放过，直到找到他为止。真可谓天助人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要找的那个小伙子从一个山口向他们走过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即使在近处都听不清，就更别提从远处了。他的衣服仿佛是花色的。可是等他走近了，唐吉诃德才看清，他穿的破烂皮坎肩是用龙涎香鞣制的。可以断定，穿着这种衣服的人身份不会低。
小伙子走近他们，向他们问好，声音虽然嘶哑，却很有礼貌。唐吉诃德同样很客气地向他问好，并且下了马，文雅潇洒地同他拥抱，而且拥抱了好一会儿，仿佛见到了一位久违的朋友。我们称唐吉诃德为猥?骑士，那个小伙子，我们就暂且称他“褴褛汉”吧，他也同唐吉诃德拥抱，随后把唐吉诃德向后推开一点儿，双手放在他肩上，端详着他，仿佛看是否认识他。看到唐吉诃德这副样子和打扮，他感到惊奇，就像唐吉诃德初见他时也惊奇一样。拥抱过后，褴褛汉首先开口，说了下面一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