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彤彤

在她患上(shang)不(bu)治之(zhi)症之(zhi)前(qian)，我从没有(you)喜欢过(guo)她。她是我外(wai)婆，记忆里我们总(zong)是针(zhen)锋相对(dui)。

她(ta)就(jiu)妈这(zhei)一个女儿，妈就(jiu)我(wo)这(zhei)一个女儿，我(wo)们注定生活在一起，注定活在一个屋檐下。

妈说她(ta)感到奇怪(guai)，在我不懂事的时候她(ta)也很喜欢我，可到我懂事后她(ta)就(jiu)莫(mo)名其妙地(di)刁难(nan)我，敌视我。

当我把衣(yi)(yi)服拿出来(lai)让妈给洗时(shi)，她会一把把衣(yi)(yi)服夺过(guo)来(lai)：“就(jiu)知(zhi)道(dao)让你妈洗，你这(zhei)丫(ya)头也不小了，自己(ji)洗。”她那样子好像要(yao)把我吃了似的，而且不允(yun)许(xu)我还嘴(zui)。

妈(ma)妈(ma)则要从姥姥手中接过(guo)衣服(fu)：“妈(ma)，她(ta)(ta)还小，我(wo)给她(ta)(ta)洗吧！”“不行！”她(ta)(ta)斩钉截铁的(de)样子由不得妈(ma)妈(ma)置疑。我(wo)可不吃她(ta)(ta)这一套，索性跑到屋里看(kan)电(dian)视去(qu)了(le)(le)。谁知她(ta)(ta)又跟着我(wo)进来了(le)(le)，恶狠狠地(di)瞪着我(wo)：“洗衣服(fu)去(qu)！”我(wo)也回敬了(le)(le)她(ta)(ta)一眼：“不！”她(ta)(ta)一把把电(dian)视关上了(le)(le)，拽(zhuai)起我(wo)就(jiu)往外走，我(wo)拽(zhuai)不过(guo)她(ta)(ta)，只好由她(ta)(ta)了(le)(le)。

小时(shi)候(hou)我(wo)(wo)身体不好(hao)，特(te)爱(ai)吃(chi)肉(rou)(rou)(rou)(rou)，但是(shi)从不吃(chi)肥肉(rou)(rou)(rou)(rou)，所以妈(ma)(ma)(ma)妈(ma)(ma)(ma)做菜时(shi)总会(hui)给我(wo)(wo)放一些肉(rou)(rou)(rou)(rou)，而且每次都会(hui)往我(wo)(wo)碗(wan)里(li)(li)夹。我(wo)(wo)吃(chi)得(de)津津有(you)味，故意冲着她(ta)笑，向她(ta)示威。她(ta)会(hui)把我(wo)(wo)碗(wan)里(li)(li)的(de)(de)肉(rou)(rou)(rou)(rou)一起夹到(dao)(dao)妈(ma)(ma)(ma)妈(ma)(ma)(ma)的(de)(de)碗(wan)里(li)(li)：“你吃(chi)，小孩子(zi)吃(chi)肉(rou)(rou)(rou)(rou)有(you)的(de)(de)是(shi)时(shi)间。”碗(wan)一放，心一横，我(wo)(wo)索性不吃(chi)了，跑(pao)到(dao)(dao)屋里(li)(li)生闷气去了。妈(ma)(ma)(ma)刚要去叫我(wo)(wo)，她(ta)又一把拉住(zhu)妈(ma)(ma)(ma)：“不能惯她(ta)。”妈(ma)(ma)(ma)拗不过(guo)她(ta)，只(zhi)好(hao)作(zuo)罢(ba)。妈(ma)(ma)(ma)好(hao)像从没拗过(guo)她(ta)。

平时家里有些活，她(ta)总(zong)是要我(wo)干，即使我(wo)干得不好(hao)。往(wang)往(wang)是我(wo)干一(yi)次她(ta)再返工一(yi)次。看着她(ta)单(dan)薄的身子还要弯(wan)腰于活，我(wo)好(hao)解(jie)气。可是渐渐地，一(yi)种伤感(gan)涌(yong)向(xiang)心头。

她(ta)除(chu)了干一些(xie)家务，也会织毛衣、手套什(shen)么(me)的(de)(de)，除(chu)了有一两件是给别(bie)人织的(de)(de)外，都(dou)是给我的(de)(de)。我不(bu)要，要买的(de)(de)那种，她(ta)又不(bu)准了：“不(bu)行(xing)，不(bu)能乱(luan)花钱(qian)，你(ni)妈挣分钱(qian)容(rong)易么(me)？”

渐(jian)渐(jian)地，她不再刁难(nan)我，她被(bei)查出(chu)了(le)肝(gan)癌，她没有力气再刁难(nan)我了(le)。

每次她看见我干(gan)活，会笑得好开心，脸上(shang)的(de)皱纹(wen)都舒展开了。

我第一次(ci)(ci)感到她(ta)(ta)老了，第一次(ci)(ci)有了心酸的感觉，第一次(ci)(ci)觉得我应(ying)该原(yuan)谅这(zhei)位年过(guo)花(hua)甲的老人，我甚至(zhi)很同情她(ta)(ta)。

平(ping)时无事时，我会(hui)和她(ta)一起看电视，陪她(ta)说说话，但是从没有喜欢过她(ta)。

她行动不(bu)便，为了(le)(le)(le)防止意外(wai)，我和妈(ma)陪她睡。一(yi)次(ci)我听见(jian)抽噎声，是她，妈(ma)妈(ma)不(bu)在，可能是出去了(le)(le)(le)吧。“小彤……”她第一(yi)次(ci)没有用(yong)命令(ling)的(de)口气叫我。我握(wo)住(zhu)了(le)(le)(le)她的(de)手，第一(yi)次(ci)好好地握(wo)了(le)(le)(le)这只手，现在，这只手几乎没有体温了(le)(le)(le)。“我不(bu)能照顾你和……你妈(ma)了(le)(le)(le)，我……”“怎么(me)会呢？”我莫名奇(qi)妙地伤感起来，泪(lei)无(wu)声地滑过(guo)脸颊。

那天(tian)早上她(ta)走(zou)了，走(zou)得很安详。我一遍(bian)(bian)遍(bian)(bian)地(di)(di)喊着姥(lao)(lao)姥(lao)(lao)，真心地(di)(di)喊着姥(lao)(lao)姥(lao)(lao)。妈妈没(mei)有哭，她(ta)理着姥(lao)(lao)姥(lao)(lao)凌(ling)乱(luan)的头发，好像怕惊醒(xing)她(ta)。

姥姥：你知道吗？我不怨您，一点都不怨您，我知道您一直很爱我，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姥姥我很想您，真地很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