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的文人才子，春天来了之后总会有一点兴奋的，耐不住写些咏春之作。无论是面对春光、春意，还是萌动了春兴、春心，大都会写些有关赏春、赞春、惜春或叹春、伤春式的文字。而且我敢断言，即使无大文采、无大才气的平凡才子，围绕着咏春主题写出的粗糙之诗，似也比今天的诗人写的诗要经看些。这也不能过分怪罪当代诗人，因为大自然中原态原韵的春光春色已经大大退化了。连当年《诗经》首篇首句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其中的“鸠”和“洲”（即林中的鸟类和河中的翠岛）都日益稀少。而杜甫绝句中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那种确实真美的黄鹂，确实真绿的翠柳，确实生动的白鹭，确实清澈的青天，也因大气浊化造成的“朦胧”之感而失去了清新。那样的春意，总使人觉得有一点虚假。至于今日的“春心”，又往往与各式各样的“躁动”有关。

能将人性之美与大自然之美有机地融在一起的生动之诗，我首推唐朝诗人王昌龄的《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你看，将大自然的春意和青年男女的春心写得多么纯正，多么和谐。

实实在在的春光，首先是大自然赐予的。要想做到对大好春光的珍惜，第一要做到对地球上原山、原水、原草、原花以及原鸟、原兽、原虫的保护。切切不要破坏它，不要污染它，不要伪化它。否则，峰虽高而不绿了，河再多而无水了，草不仅少而且不青了，花虽然美但大多只生存在花卉市场上而不遍布在田野上。连鸟、兽、虫、鱼都驯化成了人们养在家中的宠物，失去了在大自然中自由表现的性格。这样的春光也只能是可怜的，是虚假的。若是嗅一嗅春风难免嗅到了有毒气体；看一看春水，往往看到的是干涸或污浊。这样的春光只能是可忧的，甚而是可畏的。

真正美好而生动的春光，首先必须是有益于人类健康的春光。而这一切，又必须基于人本身有清洁的心。想让春意切切实实地潜入到人的心灵，既要靠大自然的能量，更要靠社会和人生的精神品位，首先是要有饱含着真善美品格的良好希望。希望是人世间最大的春意，而春意盎然又只能源于德意盈盈。否则，将春天的兴奋感带来的希望俗化为单一的物质欲望，最终会沦为各式失望或绝望。比春意更可贵的是春心。广义的春心不只是指青少年男女的“性意识萌动”，更指的是任何人（包括男人和女人、儿童和老人、平民和名人）的青春活力。举例说，少年有美妙幻想，青年有远大志向，中年有奋斗精神，老年有老有所为之心，平民有自强之意，官员有廉俭之风，名人有平民之趣，都是美好春心的标志。有无春心虽然很重要，但春心质量的高低更重要。即使以万种春心之一的男女“怀春”之意为例，虽然必定含有“性爱”因素，但单一地在性爱之井中苦掘“爱情之泉”，对人世间的种种大爱都无兴趣，到头来注定会使爱泉枯竭，或是越来越挖出了污泥浊水。

春天是美丽的，但“常春”尤其宝贵。如何使春天常驻？要素之一就是使各式清风（如政治清风、经济清风、法制清风、文化清风尤其是道德清风）浩荡于人世间。

原作者：毛志成
来 源：《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