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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现形记在线阅读

作(zuo)者:李伯元 文章来源:经(jing)典名著

第三十一回 改营规观察上条陈 说洋活哨官遭殴打

   话说冒得官回家之后,嘱付太太把女儿扎扮停当,又收拾了一间房屋,将家中上下人等 统通交代清楚。他自己一路出来,先送信给统领的小戈什,托他务必将此事拉拢成功,感德 匪浅。自己却躲在一个朋友家去过夜。

   却说统领向例,每天这顿晚饭是从不在家吃的,托名在外面应酬,其实是天天在秦淮河 里鬼混。这天到了下午,仍旧坐轿出门,先在船上打牌,又到钓鱼巷里吃酒。约摸应酬到十 一点多钟,毕竟心上有事,便先吩咐打轿回去。小戈什的心上明白,预先叮嘱轿夫,叫他把 轿子一直抬到冒得官的公馆跟前,打门进去。羊统领假充酒醉,跟了进来。此时冒家上下都 是串通好的,当把他一领到小姐房中,众人一哄而出。统领等房中无人,才上前同小姐勾 搭。听说这一夜总共问了冒小姐不少的话,冒小姐只是不答,赛同哑子一样。羊统领以为他 是害羞,所以并不在意。

   良宵易过,便是天明。羊统领正在好睡的时候,忽听得大门外有人敲门,打的震天价 响,随后接着有人出来开门。这进来的人分明是个男人声气。羊统领虽然是个偷花的老手, 到了此时,不禁心中害怕起来,生恐是小戈什误听人言,以致落了他们的圈套,连忙一骨碌 从床上爬起,察看动静,听了听,只听得房间外面有人低低的说话。于是羊统领格外疑心, 正想穿起长衣,轻轻拔去门闩,拿在手中,预备当作兵器,可以夺门而出。说时迟,那时 快,羊统领在里面各事停当,走到门前,又侧着耳朵听了一听,谁知反无动静,于是心上更 为惊疑不定。想要开门,一时又不敢去开,只得呆呆站立在门内,约摸站了有两刻钟之久。 冒小姐业亦披衣下床。此时冒小姐棠睡初醒,花容愈媚。羊统领越看越爱,不禁看出了神, 忘其所以,轻轻说得一句道:“天还早得很为甚么不再睡一会儿?”冒小姐亦不理他。却不 料这一问早被门外一个人听见,用手指头轻轻把门叩了两下,亦说道:“天还早得很统领为 甚么不再睡一会儿?”羊统领一听门外有男人说话,这一吓非同小可!但是说话的声音很 熟,一时想不起是谁,怔在那里半天喘不出气来。还是冒小姐爽快,连忙迈步近门前,伸手 将两扇门豁琅一声拉了开来,说了声“有话让你们当面讲”。羊统领起初还当是小姐过来拉 他的却不料有此一番举动。房门开处,朝外一望,只见一个男人直僵僵的朝着房门跪着不 动。那人低着头,亦看不出面貌。羊统领满腹狐疑更是摸不着头脑。正在两难的时候,幸亏 门外跪的人先开口道:“沐恩在这里伺候老帅。难得老帅赏脸,沐恩感恩匪浅!”说完这两 句,抬起头来听统领吩咐话。羊统领仔细一看,认得他是冒得官,直弄得毫无主意。只听得 冒得官又说道:“丫头还不过来帮着我求求统领!”一言未了,他女儿亦跪下了。

   羊统领至此方才恍然大悟,见他们跪着不起,知道没有歹意,急忙的一手去拉冒得官, 一手去拉小姐,嘴里说道:“你们这番好意我都晓得。此刻我要回去彼此心照就是了。”冒 得官起来之后,又请一个安,说道:“全仗老帅栽培!”其时脸水早点心都已齐备。羊统领 只揩了一把脸,立刻要走,冒得官父女两个拉着,抵死不放,定要统领吃过点心再去。羊统 领无奈,只得每样夹了一点吃了方才走的。冒得官又赶出门外,站过出班,方才进来。

   自此以后,羊统领便天天到他家走动。又过了两日,却把冒得官传了去问过仔细,见了 制台,替他竭力的洗刷。制台一心修道还来不及,那里有工夫管这闲事,便也不去追问。统 领回来,便借了一桩事,把朱得贵的差使撤掉还不算,又要斥革他的功名,办他的递解。朱 得贵急了,到处托人替他求请。冒得官便挺身而出,说:“我去替你求情。”见了统领鬼混 了一阵,统领非但不革他的功名,并且还赏他一封信,叫他到四川良大人标下去当差。一个 好人全做在冒得官身上。这朱得贵非但不恨他,而且还感激他,这便是狡猾人的作用。

   话分两头。且说羊统领在江南久了,认识的人亦就渐渐的多了。而且他南京有卖买,上 海有卖买都是同人家合股开的,便有他现在南京一爿字号里做挡手的一个人,其人姓田,号 子密,是徽州人,生的又矮又胖,但是头发不多,只拖了一根极细极短的辫子,因此众人就 适他一个表号叫“田小辫子”。这田小辫子做了十几年的挡手,手里着实有钱。近来忽然官 兴发作,羊统领便劝他道:“如要做官,捐个同、通到江南来,有我的面子,无论那个道台 跟着托托,差使是一定有的。”无奈田小辫子在南京住久了,磕来碰去的官,道台居多;他 便有心爬高,官小了不要做,一定要捐道台,他自己拿钱捐官,朋友是不好止住他的,只好 听其所为。等到上兑之后,便把店中之事料理清楚,又替东家找了一个人拦手,他便起身进 京引见。

   他东家往来的人都是官场,他在官场登久了,而且一心一意又酷慕的是官,官场的规矩 应该是在行的了,谁知大廖不然。不要说别的,单说他进京引见的时候,有人请他上馆子吃 饭,他到的晚了,大伙儿已入了座,还有叫的条子亦在那里。他进门之后,见了人就作揖。 见了相公亦是作揖。后来人家问他:“怎么你见了相公要如此恭敬?”他说:“我看见他们 穿着靴子,我想起我在南京的时候,那些局子里当差的老爷们都是天天穿着靴子的,我见了 他们,疑心他们是部里的司官老爷才从衙门里下来。他们做京官的是不好得罪的。横竖‘礼 多人不怪’,多作两个揖算得甚么!”自己做错了事,人家说说他,他还不服。诸如此类的 笑话,也不知闹出多少。

   等他到省之后,齐巧这江南的藩司、粮道、盐道统通换了新人,他一个也不认得。这天 大早,头一个上制台衙门,到了司、道官厅上。人家是晓得制台脾气的,总要打过九点钟才 上衙门。他一进官厅,就在炕上头一位坐下。后来等等大家不来,他便不耐烦,独自一个坐 在炕上打盹,穿首簇新的蟒袍补褂,身子一歪就睡着了。睡了一会,各位候补道也有有差使 的,也有没有差使的,霎时间络络续续来了五六十位。号房看见别位大人来到,方才把他推 醒。他一只手揉眼睛,却拿一只手满身的乱抓,说是炕上有臭虫,把他咬着了。说话间定睛 一看,一见来了许多人,把他吓了一跳。幸亏全是候补道,其中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 的。连忙下炕,一一招呼。招呼之后,正待归坐,却见一个人走了进来,也是红顶花翎,朝 珠补褂。他却不认得这人是谁,见了面,一揖之后,忙问:“贵姓?”那人说:“姓齐。” 接下来又问:“台甫?”旁边走上来一位候补道,是羊统领的熟人,曾经托过他招呼田小辫 子的;这位候补道忙把田小辫子一拉,说了声:“这是方伯。”田小辫子连忙应声道:“原 来是方翁先生,失敬失敬!”藩台也不理他,径自坐下。

   这个挡口,外面又进来一个人,大家都认得是两淮运使,新从扬州上省禀见的。众人见 了,一齐都招呼过。独有田小辫子又顶住问“贵姓、台甫”,运司说了。接着又问“贵 班”,运司亦看出他是外行,便回了声“兄弟是两淮运司”。谁知田小辫子不听则已,及至 听了“运司”二字,那副又惊又喜的情形,真正描画不出。陡然把大拇指头一伸,说道: “啊哟!还了得!财神爷来了!”大众听了他的话都为诧异,就是那位运司亦楞住了。只听 得田小辫子说道:“你们想想看:两淮运司的缺有名的是‘一个钟头进来一个元宝’一个元 宝五十两;一天一夜二十四个钟头,就是二十四个元宝,二十四个元宝就是一千二百两。十 天一万二千两,一个月三十天,便是三万六千两。十个月三十六万,再加两个月七万二,一 共是四十三万二。啊唷唷!还了得!这们一个缺,只要给我做上一年就尽够了!”他正说得 高兴,忽然旁边有他一个同寅插嘴道:“有如此的好缺,怎么给人家做人家还不肯要呢?” 众人忙问:“给谁谁不要?”那人说道:“就是那个唐什么先生,不是有旨意放他这个缺, 他一定要辞不做吗?”又一个人说道;“唐某人呢,本来是个大名士。做名士的人不免就把 银钱看轻些,任你是甚么好缺也都不在他心上。而且现在的这个运司缺亦比前差了许多。” 田小辫子道:“任他缺分如何坏,做官的利息总比做生意的好。”众人见他说的穷形尽致, 也不理他。

   停了一刻,约摸已有十点打过,制台布老祖前应做的功课一一停当,方才出外见客。头 一班司、道进见。田小辫子是初次禀到的人,于是随着一同进去,见了制台。一切礼节全是 隔夜操练好的,居然还没有大错,不过一件毛病不好,是爱抢说话,无论制台问到他不问到 他,他都要抢着说。幸亏这位制台是位好好先生,倒也并不动气。见过一面之后,第二天藩 司上院就说他的坏话,说他是生意人出身,官场上的规矩都不懂得。制台道:“还好,尚不 失他的本色。这种人倒是老实人,是不会说假话的。而且他在南京年代多了,有些外头的事 情我们不晓得,倒好问问他。究竟他还没有沾染官场习气,谅来不敢蒙蔽我们。”藩台见制 台如此,亦没有别的说话。等到公事回完,只好退了下来。

   第二天又一同上院。凑巧同见的有营务处上的一位道台。制台朝着这位道台道:“现在 营制太不讲究。这以羊某人所带的几营而论:有一营一半是德国操,一半是英国操;又一营 全是德国操,忽然当中又搀了些长苗子。这长苗子是我们中国原有的,如今搀在这德国操 内,中又不中,外又不外,倒成了一个中外合璧。我兄弟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怕心烦,总要 诸位费心帮帮忙。羊某人也是马马糊糊的。你们总得说说他才好。还有此一件习气最不好: 我每逢出门,看见街上有些兵都把洋枪倒掮在肩膀上,那一头也有拴一把雨伞的,也有挂一 双钉鞋的,真正难看!”制台说到这里,那个营务处道台还没有答腔,田小辫子抢着说道: “不瞒大帅说:职道在敝居停羊某人营里看得多了,德国操的洋枪都是倒掮的,大帅倒不必 怪他。”制台听了,也不去理他,只同那个营务处上的道台说话。

   一会又说道:“新近有个大挑知县①上了一个条陈,其中有些话都是窒碍难行,毕竟书 生之见,全是纸上谈兵。这些营务事情,如非亲身阅历,决不能言之中肯。”田小辫子又插 嘴道:“职道跟敝居停羊某人相处久了,有年职道同敝居停谈起这件事,职道拟过几条条 陈,很蒙敝居停说好。明天倒要抄出来送给大帅瞧瞧。”制台道:“你有什么见解,尽管写 出来。”田小辫子又答应了“是”。等到院上下来,便把从前在店里专管写信的一位朋友请 了来,同他商议。他自己拿嘴说,那个朋友拿笔写。写了又写,改了又改,足足弄了十六个 钟头,好容易写了一个手折;其中又打了几个补钉。

   ①大挑知县:清制:三科以上会试不中的举人,挑选一等的以知县,二等的以教职,六 年举行一次,以使举人有较宽的出路,叫做大挑。

   到了次日上院,齐巧这日制台感冒,止辕不见客。田小辫子扑了一个空,心中甚是怏 怏,便同巡捕官说道:“我是来递条陈的,与别位司、道不同。老帅既不出来见客,可以带 我到签押房里独见的。”巡捕官道:“老帅今天连老祖跟前的功课都没有做,此刻刚正吃过 药,蒙着两条棉被在那里出汗。早有过吩咐,统通不见,请大人明天再过来罢。”田小辫子 无奈,只得闷闷而回。谁知制台一连病了五天,就一边止了三天辕门。田小辫子要见不能 见,真把他急得要死。

   到了第六天,制台的病稍为好些。因为江南地方大,事情多,不好不出来理事,于是由 两三个跟班的架着,勉强出来会客。田小辫子跟了一班司、道进见。自然是藩台同着盐、粮 二道说话,问:“老帅今天可大安了?”制台道:“病是好了,不过觉着没有气力。到了我 这样的年纪,算算不大,怎么一病之后,竟其如此无用?”别人尚未开口,田小辫子先抢着 说道:“老帅白天忙,晚上忙,时晨有早晨的公事,夜里有夜里的公事;人有多少精神,禁 得起如此的磨呢!老帅总要保养保养才好!”他说的原是真话。不料这位制台上房里一共有 十一个姨太太,听了他话,一时误会了意,沉吟了半天,忽然说道:“老兄的话很不错。但 是兄弟姬妾虽多,这两年因为常常在老祖跟前当差,一直是斋戒的,怎么还会生病?”田小 辫子连忙接口道:“职道说的公事是老帅天天办的公事,并不是……”说到这里,也咽住了。

   制台见他说话莽撞,心上好不自在,半天不响,正想端茶送客,忽然田小辫子站起来, 从袖筒管里掏出一个手折,双手奉上制台,说道:“这是上回老帅吩咐拟的条陈,职道已经 写好了五六天了,带来请老帅过目。”制台说了半天的话,早已力倦神疲,恨不得他们即刻 出去,好到上房歇息。偏偏田小辫子要他看条陈。他要待不看,无奈他是好好先生做惯的 了,一时又放不下脸来。只好打起精神,把手折接了过来,挣扎着大略看了一遍;两手拿着 手折,禁不住瑟瑟的乱抖。藩台怕他劳神,便说:“大帅新病之后,不可劳神,条陈上的事 情过天再斟酌罢。”谁知田小辫子拉了藩台袖子一把,道:“兄弟这个条陈,是大帅五六天 前头吩咐的。”一面说,一面又跑到制台面前,拿手指着条陈,说道:“大帅,条陈不多, 只有四条。大帅请看这第一条。”此时制台正被他弄得头昏眼花,又见他自己离位指点,毫 无官体;本来就要端茶送客的,如今见他这个样子,倒要看看他的条陈如何再讲。但是头里 发晕,虽然带了眼镜,也是看不清楚,便道:“你说给我听罢。”田小辫子一听大喜,忙把 手折接了过来,双手高捧,站在地当中,高声朗诵。未曾念满三行,已经念了好些破句:原 来替他做手折的人,其中略为掉了几句文,所以田小辫子念不断句。制台听了不懂,便问大 众:“诸公懂他的话不懂?”各位司、道都不言语。

   制台道:“你老实讲给我听罢,不要念了。”田小辫子便解说道:“职道的第一条条陈 是出兵打仗,所有的队伍都不准他们吃饱。”制台道:“还是要克扣军饷不是?俗语说的 好,‘皇帝不差饿兵’,怎么叫他们饿着肚皮打仗呢?”田小辫子道:“大帅不知道,这里 头有个比方:职道家里养了个猫,每天只给他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就不给他吃了,等他饿着 肚皮。他要找食吃,就得捉耗子。倘或那天晚上给他东西吃了,他吃饱了肚皮就去睡觉,便 不肯出力了。现在拿猫比我们的兵,拿耗子比外国人。要我们的兵去打外国,断断乎不可给 他吃得个全饱,只好叫他吃个半饱,等到走了一截的路,他们饿了,自然要拚命赶到外国人 营盘里抢东西吃。抢东西事小,那外国人的队伍,可被我们就吵乱了。”制台道:“不错, 不错。外国人想是死的,随你到他营盘里抢东西吃。他们的炮火那里去了?我看倒是一个兵 不养,等到有起事来,备角文书给阎王爷,请他把‘枉死城’里的饿鬼放出来打仗,岂不更 为省事?”说完,哈哈一笑。田小辫子虽然听不出制台是奚落他的话,但见制台的笑,料想 其中必有缘帮故,于是脸上一红,说道:“这个道理,是职道想了好几天悟出来的。” 制台听他说的话开味,合也不觉劳乏,反催他说,道:“第一条我已懂得了,你说第二 条。”田小辫子见制台要听他条陈,更把他喜的了不得,连忙说道:“前头第一条讲的是陆 师。这第二条讲的是炮台。现在我们江南顶吃重的是江防,要紧口子上都有炮台。这炮台上 的大炮是专门打江里的船的。职道有一个好法子:是教这炮台的兵天天拿了大千里镜把这江 里的路看清。譬如外国人的船是朝着西面来的,我们就架上大炮朝着东面打去;倘若是朝着 东面来的,我们就朝着西面打去。这叫做‘迎头痛剿’、万无一失。至于或南或北,都是如 此。”制台道:“炮台上的炮不打江里的敌船打那一个?难道拔转来打自己的人不成?至于 炮台上的人,原该应懂得点测量的;等到看见了敌船,东西南北,对准水线,亦要算准时 刻,约摸船还未到的前关一秒钟或两秒钟,三秒钟,就得把炮放出。等到炮子到那里,却好 船亦走到那里,刚刚碰上,自然是百发百中,万无一失。天下那里有但辨方向,不论远近, 向海阔天空的地方乱开炮的道理?况且放一个炮要多少钱,你也仔细算算没有?”田小辫子 见制台正言厉色的驳他,又当着各位司、道面上,一时脸上落不下,只好强辩道:“职道所 说的‘迎头痛剿’,原说的是对准了船头才好开炮。”制台道:“等到船头对准炮门已来不 及了;等到炮子到跟前,那船早已走过,岂不又是落了空?总之,不懂得情形还是不要假充 内行的好!”田小辫子被制台驳的无话可说,于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声也不敢啊。

   此时制台同他驳了半天,虚火上来,也有了精神了,索性叫他再把后头两条逐一解说出 来。田小辫子只得又吞吞吐吐的说道:“第三条是为整顿营规起见,怕的是临阵退缩,私自 逃走,或者在外头闹乱子闯祸。照职道这个法子,就不怕他们了。”制台道:“有什么高明 法子?倒要请教请教。”田小辫子道:“职道也不过如此想,可行不可行,还求大帅的示 下。”制台道:“快讲!不要说这些费话了!”田小辫子道:“凡是我们的兵,一概叫他们 剃去一条眉毛。职道想这眉毛最是无用之物,剃了也不疼的。每个人只有一条眉毛,无论他 走到那里,都容易辨认。倘若是逃走以及闹了乱子,随时拿到就可正法,是断乎不会冤枉 的。”制台道:“从前汉朝有个‘赤眉贼’,如今本朝倒有了‘无眉兵’了,真正奇闻!你 快一齐说了罢!” 田小辫子只得又说道:“这第四条是每逢出兵打仗的时候,或是出去打盐枭,拿强盗, 所有我们的兵,一齐画了花脸出去。”制台道:“画了花脸,可是去唱戏?”田小辫子道: “兵的脸上画的花花绿绿的,好叫强盗看着害怕。他们老远的瞧着,一定当是天神天将来 了,不要说是打强盗,就是去打外国人,外国人从来没有见过,见了也是害怕的。”制台 道:“你的法子很好,倒又是一个义和团了!”田小辫子把脸一红道:“职道虽然没有见过 义和团,常常听北边下来的朋友谈起团里的打扮,有些都学黄天霸的模样。职道现在乃是又 换一个样儿,是照着戏台上打英雄的那些花脸去画,无论什么人见了都害怕的。” 田小辫子只图自己说得高兴,不提防制台听了他的条陈,竟其大动肝火,顿时唾了一口 道:“呸!这样放屁的话,也要当作条陈来上!你们诸公听听,传出去岂非笑谈!江南的道 台都是如此,将来候补的一定还要多哩!”田小辫子还当制台有心说笑话,同他呕着玩耍, 便亦笑嘻嘻的凑趣说道:“江南本来有个口号,是:‘婊子多,驴子多,候补道多。’”制 台不等他说完,便接口道:“像你这样的候补道,本来只好比比驴子!婊子!再稍微上等点 的人,你就比不上!”其时藩台等人见制台说话说的长远了,恐怕他累着又要犯毛病,上了 年纪的人是经不起的。况且这位制台是忠厚惯的,今忽一旦动了真火,田小辫子又是个市井 无赖,不晓得甚么轻重的,生恐他两个人把话说抢,将来不好收场。于是不等端茶碗,便一 齐站立告辞。制台一面送他们,还一面数说田小辫子。此时田小辫要强辩也不敢强辩了,于 是跟着大众一块儿出去。

   走到外面,将要上轿,便有他的相好埋怨他这个条陈今天是不应该上的;劝他的人,就 是他的同寅赵元常。他便拉了赵元常袖子,自己分辩道:“我那里有工夫上这捞什子!这原 来是大帅他自己问我要的。他问我要,我怎么好说不给他?而且条陈上不上在我,用不用由 他,他也犯不着生这样大气,拿人不当人!人家的官小虽小,到底也是个道台,银子一万多 两呢!”赵元常见他的为人呆头呆脑,说的话不伦不类,又想到制台刚才待他的情形,恐怕 事情不妙。赵元常本是羊统领的知交,田小辫子到省,羊统领曾托过他,说:“田小辫子是 个生意人,一切规矩都不懂得,总得你老哥随时指点指点他才好。”所以这赵元常才肯埋怨 他,劝他不要多讲话。后来他不服赵元常的话,赵元常也生气,便趁空回了羊统领,说: “田某人太不懂事,总得统领自己把他叫来开导开导才好。”羊统领本来同他很关切的,当 时一口应允,说:“等我马上关照他。” 齐巧这日阴天很有雨意,羊统领没有事情做,便叫差官拿了片子把一向同在一起的几个 道台,甚么孙大胡子、余荩臣、藩金士、糖葫芦、乌额拉布、田小辫子一共六位,又面约了 赵元常,通统宾主八位,同到钓鱼巷大乔家打牌吃酒。赵元常因另有事情,说明白去去再 来。羊统领却自己坐了轿子先去吃烟。这大乔同羊统领也有三年多的交情了,见面之后,另 有副肉麻情形,难描难画。一霎时亲热完了,所请的七位大人也陆续来了。当下先打牌,后 吃酒。

   却不料那田小辫子田大人新叫的一个姑娘,名字叫翠喜,是乌额拉布乌大人的旧交。乌 额拉布同田小辫子今天是第一次相会,看见田小辫子同翠喜要好,心上着实吃醋。起初田小 辫子还不觉得,后来乌大人的脸色渐渐的紫里发青,青里变白。他是旗下人,又是阔少出 身,是有点脾气的。手里打的是麻雀牌,心上想的却是他二人。这一副牌齐巧是他做庄,一 个不留神,发出一个中风,底家拍了下来。上家跟手发了一张白板,对面也拍出。其时田小 辫子正坐对面,翠喜歪在他怀里替他发牌,一会劝田小辫子发这张牌,一会又说发那张牌。 田小辫子听他说话,发出来一张八万,底家一摊就出。仔细看时,原来是北风暗克,二三四 万一搭,三张七万一张八万等张。如今翠喜发出八万,底家数了数:中风四副,北风暗克八 副,三张七万四副,八万吊头不算,连着和下来十副头,已有二十六副,一翻五十二,两翻 一百零四,万字一色,三翻二百零八。乌额拉布做庄,打的是五百块洋钱一底的么二架,庄 家单输这一副牌已经二百多块。乌额拉布输倒输得起,只因这张牌是翠喜发的,再加以醋 意,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顿时拿牌往前一推,涨红了脸,说道:“我们打 牌四个人,如今倒多出一个人来了!看了两家的牌,发给人家和,原来你们是串通好了来做 我一个的!”翠喜忙分辩道:“我又不晓得下家等的是八万。你庄家固然要输,田大人也要 陪着你输。”乌额拉布道:“自然要输!你可晓得你们田大人不是庄,输的总要比我少 些?”翠喜道:“一个老爷不是做一个姑娘,一个姑娘不是做一个老爷,甚么我的田大人! 你们诸位大人听听,这话好笑不好笑!” 田小辫子看见乌额拉布同翠喜倒蛋,心上已经不愿意。他本是个“草包”,毫无知识的 人,听了翠喜的话,便也发话道:“‘中正街的驴子,谁有钱谁骑!’乌大人,你不要这个 样子!”乌额拉布见田小辫子说出这样的话来,便也恼羞成怒,伸手拿田小辫子兜胸一把, 那一只手就想去拉他的辫子。幸亏糖葫芦眼睛快,说道:“别的好拉,他的辫子是拉不得 的!共总只剩了这两根毛,拉了去就要当和尚了!”乌额拉布果然放手。说时迟,那时快, 田小辫子也拉住乌额拉布的领口不放。只听得田小辫子骂乌额拉布“乌龟”;乌额拉布亦骂 田小辫子“田鸡”。田小辫子说:“我做田鸡总比你当乌龟的好些!”当下你一句,我一 句,两人对骂的话,记也记不清。这日打牌的人共是两桌,大众见他二人扭在一处,只得一 齐住手,过来相劝。其时外边正下倾盆大雨,天井里雨声哗喇哗喇,闹的说话都听不清楚。 大家劝了半天,无奈他二人总是揪着不放。乌额拉布脸上又被田小辫子拿手指甲挖破了好两 处,虽然没有出血,早已一条条都发了红了。羊统领虽然是武官,无奈平时酒色过度,气力 是一点没有的,上前拉了半天,丝毫拉不动二人。又想,“倘或被他二人一个不留神,误碰 一下子,恐怕吃不住。”便自己度德量力,退了下来。后来好容易被孙大胡子、赵元常一干 人将他俩劝住的。乌额拉布坐定之后,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疼;及至立起走到穿衣镜跟前 一看,才晓得被田小辫子挖伤了好几处,明天上不得衙门,见不得客,心上格外生气。一面 告诉别人,一面立起身来想找田小辫子报复。其时田小辫子已被赵元常等拖到别的屋里去 坐。乌额拉布见找他不到,于是又跺着脚骂个不了。羊统领道:“乌大哥脸上的伤,可惜是 田小辫子挖的;倘或换在相好身上,是相好拿他弄到这个样儿,乌大哥非但不骂他,而且还 要得意呢。”说的大家嗤的一笑。

   其时天已不早。外面雨势虽小了些,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了。羊统领便吩咐摆席。正要 叫人去请田、赵二位大人,只见赵元常独自一个进来,说田小辫子不肯吃酒,一个人溜回去 了。羊统领只好随他。于是大家入座,商议着明天上院,叫人替乌额拉布请了三天感冒假, 好在钓鱼巷养伤。

   席面上正说着话,忽见外面走进四五个人来。为首的浑身拖泥带水,用一块白手巾扎着 头,手巾上还有许多鲜血。走进门来,一见统领,便拍托一声,双膝跪地,口称:“军门救 标下的命!”羊统领一见之下,不觉大惊失色,心上想:“刚才他们打架的时候,并不见有 他在内。怎么他的头会打破?”正在疑疑惑惑,又听那个人说道:“标下伺候军门这多少 年,从来没有误过差事;就是误了差事,军门要责罚标下,或打或骂,标下都是愿意的。如 今凭空里添了个外国上司,靠着洋势,他都打起人来,这还了得!标下是天朝人,虽说都司 不值钱,也是皇上家的官,怎么好被鬼子打!标下今年活到毛六十岁的人了,以后这个脸往 那里摆!总得求求军门替标下作主!”说罢,又碰了几个头,跪着不起来。

   羊统领还不明白他的说话,便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你说在我这里当差,怎么我不 认得你?你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叫外国人打?总是你自己不好,得罪了他了。”那人道: “标下在新军左营当了十八年的差。军门有时出门或者回来,标下跟着本营的营官接差送 差,军门的面貌早已看熟的了;平时没有事,标下又够不上常到军门跟前伺候你老人家,军 门那里会认得标下呢?至于外国人那里,标下算得忍耐的了。他说外国话,标下也学着说外 国话对答他,并没有说错甚么,他抢过马棒就是一顿。现在头上已打破了两个大窟窿,淌了 半碗的血。军门不替标下作主,标下拚着这条老命不要,一定同那鬼子拼一拼!” 其时台面上的人算孙大胡子公事顶明白,听了那人的话,没头没脑,心上气闷得很,急 忙插嘴问道:“你到底是谁?叫个甚么名字?怎么会同外国人在一块儿?说明白了好叫你军 门大人替你作主。”羊统领到此,亦被孙大胡子一言提醒,帮着催他快说。又见那个人回 道:“标下叫龙占元,是两江尽先补用都司,现在新军左营当哨官。五天头里,标下奉了营 官的差遣,同了本营的翻译到下关迎接本营的洋教习。那知一等等了五天,连个影子都没 有。偏偏今天下大雨,标下以为下雨那外国人总不会来的了;正因等的不耐烦,就跑到一个 朋友家去躲雨。那晓得正是下大雨的时候,轮船正拢码头。标下听见轮船上放气,赶紧跑到 趸船上去看;只见外国人站在那里生气,说天下雨把他行李弄潮了。诸位大人想想看,是天 下雨湿了他的行李,又不是人家弄潮他的。标下因为他是外国人,制台大人尚且另眼看待, 标下算得甚么东西。当时就赶紧上前周旋他。他一连问了几句话,标下又赶紧的答应他。不 料标下周旋他倒周旋坏了。他咭咧呱啦说的是些甚么话,标下还一句不懂,他已经动了气, 拿起腿来朝着标下就是两脚。标下说:‘有话好说,你犯不着踢人。’他也不听见,顺手就 把标下手里的马棒抢了过去,一连拿标下打了十几下子,以致把头打破。标下说的句句真 言。诸位大人不相信,现今翻译同了标下同来,他就是个见证。” 说到这里,跟他来的人当中,便有一个衣服穿的略为齐全的,走上来朝着羊统领打了一 个千,自称他是营里的翻译:“一向少来替军门请安。今天是被龙占元龙都司拉了来替他做 见证的。”羊统领见他打千,也只把身子略欠了一欠,仍旧坐下,问他道:“怎么好端端的 会叫洋教习打他?洋教习说些甚么?他是怎么回答的?”那翻译便凑前一步,道:“回统领 的话,龙都司实实在在被洋人打的可不轻,头都打破。他说的话,一字儿不假。至于他为了 甚么捱打,却要怪他自己不会说话。”羊统领道:“是啊,外国人断乎不会凭空打他的,总 是他自己不好。”此时龙占元跪在地下,听见翻译说他不是,统领怪他不好,直把他气的脸 红筋胀,昂着头,噘着嘴,一个人赌咒。

   羊统(tong)(tong)领(ling)(ling)也(ye)不(bu)(bu)(bu)(bu)(bu)(bu)理(li)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便催翻(fan)(fan)译(yi)快(kuai)说(shuo)(shuo)(shuo)。翻(fan)(fan)译(yi)回(hui)(hui)(hui)道(dao)(dao):“千不(bu)(bu)(bu)(bu)(bu)(bu)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万不(bu)(bu)(bu)(bu)(bu)(bu)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总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老天(tian)爷今(jin)(jin)天(tian)下(xia)雨(yu) 的(de)(de)(de)(de)(de)(de)(de)(de)不(bu)(bu)(bu)(bu)(bu)(bu)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如(ru)(ru)(ru)(ru)(ru)果(guo)不(bu)(bu)(bu)(bu)(bu)(bu)下(xia)雨(yu),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的(de)(de)(de)(de)(de)(de)(de)(de)行(xing)李(li)(li)(li)不(bu)(bu)(bu)(bu)(bu)(bu)会(hui)(hui)弄(nong)潮(chao),就(jiu)(jiu)(jiu)没有(you)(you)(you)(you)这场事(shi)(shi)(shi)了(le)(le)(le)(le)(le)(le)(le)(le)。偏偏轮(lun)船(chuan)(chuan)(chuan)拢码头(tou),偏偏下(xia)大 雨(yu)。那(nei)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的(de)(de)(de)(de)(de)(de)(de)(de)行(xing)李(li)(li)(li)从轮(lun)船(chuan)(chuan)(chuan)上(shang)般(ban)到(dao)(dao)趸(dun)船(chuan)(chuan)(chuan)上(shang),虽然一(yi)(yi)跨(kua)就(jiu)(jiu)(jiu)过(guo)(guo),搬行(xing)李(li)(li)(li)的(de)(de)(de)(de)(de)(de)(de)(de)人(ren)(ren)又(you)(you)没有(you)(you)(you)(you)拿伞,不(bu)(bu)(bu)(bu)(bu)(bu)免弄(nong)潮(chao) 了(le)(le)(le)(le)(le)(le)(le)(le)些(xie)。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的(de)(de)(de)(de)(de)(de)(de)(de)脾(pi)气(qi)亦(yi)(yi)(yi)实(shi)在(zai)(zai)难说(shuo)(shuo)(shuo)话(hua)(hua)(hua),到(dao)(dao)了(le)(le)(le)(le)(le)(le)(le)(le)趸(dun)船(chuan)(chuan)(chuan)上(shang),就(jiu)(jiu)(jiu)跳(tiao)着(zhe)脚骂(ma)(ma)人(ren)(ren)。等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骂(ma)(ma)过(guo)(guo)一(yi)(yi)会(hui)(hui)子(zi),没有(you)(you)(you)(you)人(ren)(ren)在(zai)(zai) 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跟(gen)前,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也(ye)只(zhi)好罢手(shou)(shou)。齐巧(qiao)龙(long)(long)(long)都(dou)司(si)(si)(si)(si)要(yao)(yao)(yao)(yao)去(qu)(qu)(qu)(qu)(qu)讨(tao)好,上(shang)去(qu)(qu)(qu)(qu)(qu)同(tong)(tong)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拉(la)手(shou)(shou),周(zhou)旋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好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的(de)(de)(de)(de)(de)(de)(de)(de)脾(pi)气(qi)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越(yue) 扶(fu)越(yue)醉的(de)(de)(de)(de)(de)(de)(de)(de)。不(bu)(bu)(bu)(bu)(bu)(bu)理(li)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倒也(ye)罢了(le)(le)(le)(le)(le)(le)(le)(le),理(li)了(le)(le)(le)(le)(le)(le)(le)(le)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倒跳(tiao)上(shang)架子(zi)了(le)(le)(le)(le)(le)(le)(le)(le)。龙(long)(long)(long)都(dou)司(si)(si)(si)(si)同(tong)(tong)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拉(la)手(shou)(shou),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不(bu)(bu)(bu)(bu)(bu)(bu)同(tong)(tong)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拉(la),却 把(ba)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的(de)(de)(de)(de)(de)(de)(de)(de)手(shou)(shou)一(yi)(yi)推,瞪着(zhe)眼睛(jing)打(da)(da)着(zhe)外(wai)(wai)国(guo)(guo)话(hua)(hua)(hua)问(wen)(wen)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你(ni)(ni)(ni)(ni)(ni)不(bu)(bu)(bu)(bu)(bu)(bu)会(hui)(hui)外(wai)(wai)国(guo)(guo)话(hua)(hua)(hua),不(bu)(bu)(bu)(bu)(bu)(bu)理(li)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也(ye)就(jiu)(jiu)(jiu)罢了(le)(le)(le)(le)(le)(le)(le)(le),偏偏这位龙(long)(long)(long)总 爷又(you)(you)要(yao)(yao)(yao)(yao)充(chong)内行(xing),不(bu)(bu)(bu)(bu)(bu)(bu)晓得(de)(de)从那(nei)里(li)(li)(li)学会(hui)(hui)的(de)(de)(de)(de)(de)(de)(de)(de),别(bie)的(de)(de)(de)(de)(de)(de)(de)(de)话(hua)(hua)(hua)一(yi)(yi)句(ju)不(bu)(bu)(bu)(bu)(bu)(bu)会(hui)(hui)说(shuo)(shuo)(shuo),单(dan)(dan)单(dan)(dan)会(hui)(hui)说(shuo)(shuo)(shuo)‘亦(yi)(yi)(yi)司(si)(si)(si)(si)’一(yi)(yi)句(ju)。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打(da)(da) 着(zhe)外(wai)(wai)国(guo)(guo)话(hua)(hua)(hua)问(wen)(wen)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你(ni)(ni)(ni)(ni)(ni)可(ke)(ke)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来(lai)(lai)接(jie)(jie)我(wo)(wo)(wo)(wo)(wo)的(de)(de)(de)(de)(de)(de)(de)(de)不(bu)(bu)(bu)(bu)(bu)(bu)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龙(long)(long)(long)都(dou)司(si)(si)(si)(si)接(jie)(jie)了(le)(le)(le)(le)(le)(le)(le)(le)一(yi)(yi)声(sheng)(sheng)‘亦(yi)(yi)(yi)司(si)(si)(si)(si)’。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又(you)(you)问(wen)(wen):‘既然派 你(ni)(ni)(ni)(ni)(ni)来(lai)(lai)接(jie)(jie)我(wo)(wo)(wo)(wo)(wo),为(wei)甚么(me)不(bu)(bu)(bu)(bu)(bu)(bu)早来(lai)(lai)?你(ni)(ni)(ni)(ni)(ni)可(ke)(ke)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偷(tou)懒(lan)不(bu)(bu)(bu)(bu)(bu)(bu)来(lai)(lai)?’龙(long)(long)(long)都(dou)司(si)(si)(si)(si)又(you)(you)答(da)应(ying)(ying)(ying)(ying)了(le)(le)(le)(le)(le)(le)(le)(le)一(yi)(yi)声(sheng)(sheng)‘亦(yi)(yi)(yi)司(si)(si)(si)(si)’。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听(ting)了(le)(le)(le)(le)(le)(le)(le)(le)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 ‘亦(yi)(yi)(yi)司(si)(si)(si)(si)亦(yi)(yi)(yi)司(si)(si)(si)(si)’,心(xin)上(shang)愈觉不(bu)(bu)(bu)(bu)(bu)(bu)高(gao)兴(xing)。又(you)(you)问(wen)(wen)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道(dao)(dao):“你(ni)(ni)(ni)(ni)(ni)不(bu)(bu)(bu)(bu)(bu)(bu)来(lai)(lai)接(jie)(jie)我(wo)(wo)(wo)(wo)(wo),如(ru)(ru)(ru)(ru)(ru)今(jin)(jin)天(tian)下(xia)雨(yu),你(ni)(ni)(ni)(ni)(ni)可(ke)(ke)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有(you)(you)(you)(you)心(xin)要(yao)(yao)(yao)(yao)弄(nong) 坏我(wo)(wo)(wo)(wo)(wo)的(de)(de)(de)(de)(de)(de)(de)(de)行(xing)李(li)(li)(li)不(bu)(bu)(bu)(bu)(bu)(bu)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这时(shi)候,我(wo)(wo)(wo)(wo)(wo)们(men)懂得(de)(de)外(wai)(wai)国(guo)(guo)话(hua)(hua)(hua),都(dou)在(zai)(zai)旁边替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发急。谁(shei)知(zhi)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不(bu)(bu)(bu)(bu)(bu)(bu)慌不(bu)(bu)(bu)(bu)(bu)(bu)忙(mang)又(you)(you)答(da)应(ying)(ying)(ying)(ying) 了(le)(le)(le)(le)(le)(le)(le)(le)一(yi)(yi)声(sheng)(sheng)‘亦(yi)(yi)(yi)司(si)(si)(si)(si)’。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可(ke)(ke)就(jiu)(jiu)(jiu)不(bu)(bu)(bu)(bu)(bu)(bu)答(da)应(ying)(ying)(ying)(ying)了(le)(le)(le)(le)(le)(le)(le)(le)。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手(shou)(shou)里(li)(li)(li)本(ben)来(lai)(lai)有(you)(you)(you)(you)根棍子(zi)的(de)(de)(de)(de)(de)(de)(de)(de),举起(qi)棍子(zi)兜头(tou)就(jiu)(jiu)(jiu)打(da)(da),谁(shei)知(zhi)用 力过(guo)(guo)猛,棍子(zi)一(yi)(yi)碰就(jiu)(jiu)(jiu)断。彼时(shi)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气(qi)不(bu)(bu)(bu)(bu)(bu)(bu)过(guo)(guo),一(yi)(yi)面(mian)嘴里(li)(li)(li)骂(ma)(ma)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一(yi)(yi)面(mian)就(jiu)(jiu)(jiu)伸手(shou)(shou)把(ba)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手(shou)(shou)里(li)(li)(li)的(de)(de)(de)(de)(de)(de)(de)(de)马棒(bang)夺了(le)(le)(le)(le)(le)(le)(le)(le) 过(guo)(guo)来(lai)(lai),没头(tou)没脸(lian)(lian)就(jiu)(jiu)(jiu)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一(yi)(yi)顿。等到(dao)(dao)头(tou)已打(da)(da)破,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嘴里(li)(li)(li)还(hai)在(zai)(zai)那(nei)里(li)(li)(li)‘亦(yi)(yi)(yi)司(si)(si)(si)(si)亦(yi)(yi)(yi)司(si)(si)(si)(si)’。真正把(ba)我(wo)(wo)(wo)(wo)(wo)们(men)旁边 人(ren)(ren)气(qi)昏(hun)了(le)(le)(le)(le)(le)(le)(le)(le)!后(hou)来(lai)(lai)好容易把(ba)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劝(quan)开(kai)。等到(dao)(dao)雨(yu)下(xia)小些(xie),叫(jiao)(jiao)了(le)(le)(le)(le)(le)(le)(le)(le)马车(che),连(lian)人(ren)(ren)连(lian)行(xing)李(li)(li)(li)一(yi)(yi)齐替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送(song)回(hui)(hui)(hui)家(jia)(jia) 去(qu)(qu)(qu)(qu)(qu)。我(wo)(wo)(wo)(wo)(wo)们(men)这里(li)(li)(li)大家(jia)(jia)都(dou)怪(guai)龙(long)(long)(long)都(dou)司(si)(si)(si)(si)说(shuo)(shuo)(shuo):“你(ni)(ni)(ni)(ni)(ni)同(tong)(tong)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说(shuo)(shuo)(shuo)话(hua)(hua)(hua),怎么(me)只(zhi)管说(shuo)(shuo)(shuo)“亦(yi)(yi)(yi)司(si)(si)(si)(si)亦(yi)(yi)(yi)司(si)(si)(si)(si)”一(yi)(yi)句(ju)?’如(ru)(ru)(ru)(ru)(ru)今(jin)(jin) 为(wei)这‘亦(yi)(yi)(yi)司(si)(si)(si)(si)’上(shang)可(ke)(ke)就(jiu)(jiu)(jiu)吃了(le)(le)(le)(le)(le)(le)(le)(le)苦(ku)了(le)(le)(le)(le)(le)(le)(le)(le)。我(wo)(wo)(wo)(wo)(wo)们(men)说(shuo)(shuo)(shuo)话(hua)(hua)(hua),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还(hai)不(bu)(bu)(bu)(bu)(bu)(bu)服(fu),说(shuo)(shuo)(shuo):‘我(wo)(wo)(wo)(wo)(wo)们(men)官(guan)(guan)场上(shang)向来(lai)(lai)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上(shang)头(tou)吩(fen)咐(fu) 话(hua)(hua)(hua),我(wo)(wo)(wo)(wo)(wo)们(men)做(zuo)下(xia)属(shu)的(de)(de)(de)(de)(de)(de)(de)(de)人(ren)(ren)总得(de)(de)“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着(zhe)着(zhe)着(zhe)”、如(ru)(ru)(ru)(ru)(ru)今(jin)(jin)我(wo)(wo)(wo)(wo)(wo)拿待上(shang)司(si)(si)(si)(si)的(de)(de)(de)(de)(de)(de)(de)(de)规矩待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还(hai)心(xin)上(shang) 不(bu)(bu)(bu)(bu)(bu)(bu)高(gao)兴(xing),伸出(chu)手(shou)(shou)来(lai)(lai)打(da)(da)人(ren)(ren),真正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岂有(you)(you)(you)(you)此理(li)!’现(xian)(xian)在(zai)(zai)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已经(jing)(jing)回(hui)(hui)(hui)家(jia)(jia)去(qu)(qu)(qu)(qu)(qu)了(le)(le)(le)(le)(le)(le)(le)(le)。龙(long)(long)(long)都(dou)司(si)(si)(si)(si)因为(wei)捱了(le)(le)(le)(le)(le)(le)(le)(le)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人(ren)(ren) 的(de)(de)(de)(de)(de)(de)(de)(de)打(da)(da),而(er)且头(tou)亦(yi)(yi)(yi)打(da)(da)伤,心(xin)上(shang)不(bu)(bu)(bu)(bu)(bu)(bu)甘,特地奔到(dao)(dao)军门(men)公(gong)馆(guan)里(li)(li)(li)喊冤(yuan)(yuan)(yuan)。到(dao)(dao)了(le)(le)(le)(le)(le)(le)(le)(le)公(gong)馆(guan)里(li)(li)(li),晓得(de)(de)军门(men)在(zai)(zai)这 里(li)(li)(li),所以(yi)(yi)又(you)(you)赶(gan)了(le)(le)(le)(le)(le)(le)(le)(le)来(lai)(lai)的(de)(de)(de)(de)(de)(de)(de)(de)。” 羊统(tong)(tong)领(ling)(ling)听(ting)完了(le)(le)(le)(le)(le)(le)(le)(le)一(yi)(yi)席(xi)话(hua)(hua)(hua),不(bu)(bu)(bu)(bu)(bu)(bu)禁紧(jin)锁双眉,把(ba)头(tou)摇(yao)了(le)(le)(le)(le)(le)(le)(le)(le)两摇(yao),说(shuo)(shuo)(shuo)道(dao)(dao):“我(wo)(wo)(wo)(wo)(wo)就(jiu)(jiu)(jiu)晓得(de)(de)你(ni)(ni)(ni)(ni)(ni)们(men)这些(xie)人(ren)(ren)不(bu)(bu)(bu)(bu)(bu)(bu) 安本(ben)分,专(zhuan)门(men)替我(wo)(wo)(wo)(wo)(wo)惹(re)乱子(zi)!好端端的(de)(de)(de)(de)(de)(de)(de)(de),外(wai)(wai)国(guo)(guo)人(ren)(ren)那(nei)里(li)(li)(li),你(ni)(ni)(ni)(ni)(ni)又(you)(you)去(qu)(qu)(qu)(qu)(qu)得(de)(de)罪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做(zuo)什么(me)?”龙(long)(long)(long)占(zhan)(zhan)(zhan)元(yuan)道(dao)(dao): “标下(xia)怎敢(gan)得(de)(de)罪外(wai)(wai)国(guo)(guo)人(ren)(ren)。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打(da)(da)标下(xia)却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打(da)(da)得(de)(de)不(bu)(bu)(bu)(bu)(bu)(bu)在(zai)(zai)理(li)。”羊统(tong)(tong)领(ling)(ling)道(dao)(dao):“你(ni)(ni)(ni)(ni)(ni)要(yao)(yao)(yao)(yao)怎样?”龙(long)(long)(long)占(zhan)(zhan)(zhan)元(yuan) 道(dao)(dao):“求大人(ren)(ren)伸冤(yuan)(yuan)(yuan)。”羊统(tong)(tong)领(ling)(ling)尚未(wei)答(da)言(yan)(yan),毕(bi)竟孙(sun)大胡子(zi)老奸巨猾,忙(mang)替羊统(tong)(tong)领(ling)(ling)出(chu)主意道(dao)(dao): “人(ren)(ren)已经(jing)(jing)被外(wai)(wai)国(guo)(guo)人(ren)(ren)打(da)(da)了(le)(le)(le)(le)(le)(le)(le)(le),你(ni)(ni)(ni)(ni)(ni)有(you)(you)(you)(you)甚么(me)法子(zi)想,你(ni)(ni)(ni)(ni)(ni)去(qu)(qu)(qu)(qu)(qu)替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伸冤(yuan)(yuan)(yuan)?终究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我(wo)(wo)(wo)(wo)(wo)们(men)自(zi)己(ji)人(ren)(ren)不(bu)(bu)(bu)(bu)(bu)(bu)好。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不(bu)(bu)(bu)(bu)(bu)(bu)去(qu)(qu)(qu)(qu)(qu) 躲(duo)雨(yu),轮(lun)船(chuan)(chuan)(chuan)一(yi)(yi)到(dao)(dao),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就(jiu)(jiu)(jiu)把(ba)外(wai)(wai)国(guo)(guo)人(ren)(ren)接(jie)(jie)了(le)(le)(le)(le)(le)(le)(le)(le)下(xia)来(lai)(lai),自(zi)然没得(de)(de)话(hua)(hua)(hua)说(shuo)(shuo)(shuo)。如(ru)(ru)(ru)(ru)(ru)今(jin)(jin)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自(zi)己(ji)误了(le)(le)(le)(le)(le)(le)(le)(le)公(gong)事(shi)(shi)(shi),反说(shuo)(shuo)(shuo)外(wai)(wai) 国(guo)(guo)人(ren)(ren)不(bu)(bu)(bu)(bu)(bu)(bu)讲情(qing)理(li),这场官(guan)(guan)司(si)(si)(si)(si)就(jiu)(jiu)(jiu)怕(pa)打(da)(da)到(dao)(dao)制台跟(gen)前,非但打(da)(da)不(bu)(bu)(bu)(bu)(bu)(bu)赢,而(er)且还(hai)要(yao)(yao)(yao)(yao)弄(nong)出(chu)交涉(she)重案。我(wo)(wo)(wo)(wo)(wo)们(men)现(xian)(xian) 在(zai)(zai)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今(jin)(jin)朝(chao)有(you)(you)(you)(you)酒今(jin)(jin)朝(chao)醉’,‘做(zuo)一(yi)(yi)天(tian)和尚撞(zhuang)一(yi)(yi)天(tian)钟’。人(ren)(ren)已打(da)(da)了(le)(le)(le)(le)(le)(le)(le)(le),外(wai)(wai)国(guo)(guo)人(ren)(ren)不(bu)(bu)(bu)(bu)(bu)(bu)来(lai)(lai)问(wen)(wen)你(ni)(ni)(ni)(ni)(ni)的(de)(de)(de)(de)(de)(de)(de)(de)信,总 算有(you)(you)(you)(you)你(ni)(ni)(ni)(ni)(ni)的(de)(de)(de)(de)(de)(de)(de)(de)脸(lian)(lian)了(le)(le)(le)(le)(le)(le)(le)(le)。如(ru)(ru)(ru)(ru)(ru)今(jin)(jin)反要(yao)(yao)(yao)(yao)生出(chu)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非来(lai)(lai),我(wo)(wo)(wo)(wo)(wo)看(kan)很可(ke)(ke)不(bu)(bu)(bu)(bu)(bu)(bu)必!”一(yi)(yi)席(xi)话(hua)(hua)(hua)提醒了(le)(le)(le)(le)(le)(le)(le)(le)羊统(tong)(tong)领(ling)(ling),立刻把(ba)脸(lian)(lian)一(yi)(yi) 沉,朝(chao)着(zhe)龙(long)(long)(long)占(zhan)(zhan)(zhan)元(yuan)发落道(dao)(dao):“本(ben)营营官(guan)(guan)派你(ni)(ni)(ni)(ni)(ni)去(qu)(qu)(qu)(qu)(qu)接(jie)(jie)洋(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yang)教习,没有(you)(you)(you)(you)叫(jiao)(jiao)你(ni)(ni)(ni)(ni)(ni)去(qu)(qu)(qu)(qu)(qu)躲(duo)雨(yu);你(ni)(ni)(ni)(ni)(ni)偷(tou)着(zhe)去(qu)(qu)(qu)(qu)(qu)躲(duo)雨(yu),以(yi)(yi) 致外(wai)(wai)国(guo)(guo)人(ren)(ren)的(de)(de)(de)(de)(de)(de)(de)(de)行(xing)李(li)(li)(li)没人(ren)(ren)照(zhao)应(ying)(ying)(ying)(ying),自(zi)然要(yao)(yao)(yao)(yao)弄(nong)潮(chao)的(de)(de)(de)(de)(de)(de)(de)(de)了(le)(le)(le)(le)(le)(le)(le)(le)。这要(yao)(yao)(yao)(yao)怪(guai)你(ni)(ni)(ni)(ni)(ni)自(zi)己(ji)不(bu)(bu)(bu)(bu)(bu)(bu)好,外(wai)(wai)国(guo)(guo)人(ren)(ren)打(da)(da)你(ni)(ni)(ni)(ni)(ni)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应(ying)(ying)(ying)(ying)该(gai)(gai)的(de)(de)(de)(de)(de)(de)(de)(de)。以(yi)(yi) 后(hou)当差使都(dou)这样的(de)(de)(de)(de)(de)(de)(de)(de)误事(shi)(shi)(shi)还(hai)了(le)(le)(le)(le)(le)(le)(le)(le)得(de)(de)!”一(yi)(yi)面(mian)说(shuo)(shuo)(shuo),一(yi)(yi)面(mian)回(hui)(hui)(hui)头(tou)吩(fen)咐(fu)同(tong)(tong)来(lai)(lai)的(de)(de)(de)(de)(de)(de)(de)(de)翻(fan)(fan)译(yi),叫(jiao)(jiao)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回(hui)(hui)(hui)去(qu)(qu)(qu)(qu)(qu)同(tong)(tong)营官(guan)(guan)说(shuo)(shuo)(shuo): “叫(jiao)(jiao)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另外(wai)(wai)派人(ren)(ren)。这龙(long)(long)(long)哨官(guan)(guan),我(wo)(wo)(wo)(wo)(wo)非但撤去(qu)(qu)(qu)(qu)(qu)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的(de)(de)(de)(de)(de)(de)(de)(de)差使,而(er)且还(hai)要(yao)(yao)(yao)(yao)重办,以(yi)(yi)为(wei)妄言(yan)(yan)生事(shi)(shi)(shi)者戒!” 翻(fan)(fan)译(yi)听(ting)了(le)(le)(le)(le)(le)(le)(le)(le)羊统(tong)(tong)领(ling)(ling)的(de)(de)(de)(de)(de)(de)(de)(de)吩(fen)咐(fu),只(zhi)好答(da)应(ying)(ying)(ying)(ying)着(zhe)。可(ke)(ke)把(ba)龙(long)(long)(long)占(zhan)(zhan)(zhan)元(yuan)急死了(le)(le)(le)(le)(le)(le)(le)(le),跪(gui)在(zai)(zai)地下(xia)磕头(tou)如(ru)(ru)(ru)(ru)(ru)捣蒜,口称(cheng): “军门(men)开(kai)恩(en)!标下(xia)以(yi)(yi)后(hou)不(bu)(bu)(bu)(bu)(bu)(bu)敢(gan)生事(shi)(shi)(shi)了(le)(le)(le)(le)(le)(le)(le)(le),如(ru)(ru)(ru)(ru)(ru)今(jin)(jin)也(ye)不(bu)(bu)(bu)(bu)(bu)(bu)求伸冤(yuan)(yuan)(yuan)了(le)(le)(le)(le)(le)(le)(le)(le)。”羊统(tong)(tong)领(ling)(ling)道(dao)(dao):“你(ni)(ni)(ni)(ni)(ni)们(men)众位请(qing)听(ting),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 到(dao)(dao)如(ru)(ru)(ru)(ru)(ru)今(jin)(jin)还(hai)说(shuo)(shuo)(shuo)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自(zi)己(ji)冤(yuan)(yuan)(yuan)枉(wang)(wang)。‘不(bu)(bu)(bu)(bu)(bu)(bu)到(dao)(dao)黄河心(xin)不(bu)(bu)(bu)(bu)(bu)(bu)死’,我(wo)(wo)(wo)(wo)(wo)一(yi)(yi)定不(bu)(bu)(bu)(bu)(bu)(bu)能饶(rao)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明天(tian)我(wo)(wo)(wo)(wo)(wo)还(hai)要(yao)(yao)(yao)(yao)把(ba)外(wai)(wai)国(guo)(guo)人(ren)(ren)请(qing)了(le)(le)(le)(le)(le)(le)(le)(le) 来(lai)(lai),叫(jiao)(jiao)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看(kan)我(wo)(wo)(wo)(wo)(wo)发落!”龙(long)(long)(long)占(zhan)(zhan)(zhan)元(yuan)一(yi)(yi)听(ting)不(bu)(bu)(bu)(bu)(bu)(bu)妙,又(you)(you)连(lian)忙(mang)磕头(tou),连(lian)忙(mang)改口,又(you)(you)求“诸(zhu)位大人(ren)(ren)可(ke)(ke)怜标 下(xia),替标下(xia)好言(yan)(yan)一(yi)(yi)声(sheng)(sheng)罢!”羊统(tong)(tong)领(ling)(ling)又(you)(you)问(wen)(wen)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冤(yuan)(yuan)(yuan)枉(wang)(wang)不(bu)(bu)(bu)(bu)(bu)(bu)冤(yuan)(yuan)(yuan)枉(wang)(wang)?”龙(long)(long)(long)占(zhan)(zhan)(zhan)元(yuan)回(hui)(hui)(hui)称(cheng):“不(bu)(bu)(bu)(bu)(bu)(bu)冤(yuan)(yuan)(yuan)枉(wang)(wang)。”又(you)(you) 问(wen)(wen):“该(gai)(gai)打(da)(da)不(bu)(bu)(bu)(bu)(bu)(bu)该(gai)(gai)打(da)(da)?”回(hui)(hui)(hui)称(cheng):“实(shi)在(zai)(zai)该(gai)(gai)打(da)(da)。”羊统(tong)(tong)领(ling)(ling)见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自(zi)己(ji)认(ren)了(le)(le)(le)(le)(le)(le)(le)(le)不(bu)(bu)(bu)(bu)(bu)(bu)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还(hai)不(bu)(bu)(bu)(bu)(bu)(bu)肯放(fang)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叫(jiao)(jiao)同(tong)(tong) 来(lai)(lai)的(de)(de)(de)(de)(de)(de)(de)(de)翻(fan)(fan)译(yi)把(ba)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带回(hui)(hui)(hui)去(qu)(qu)(qu)(qu)(qu)交代给营官(guan)(guan):“倘或三天(tian)之内,外(wai)(wai)国(guo)(guo)人(ren)(ren)不(bu)(bu)(bu)(bu)(bu)(bu)来(lai)(lai)说(shuo)(shuo)(shuo)话(hua)(hua)(hua)便罢;倘有(you)(you)(you)(you)一(yi)(yi)言(yan)(yan)半(ban)语, 我(wo)(wo)(wo)(wo)(wo)是(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shi)问(wen)(wen)他(ta)(ta)(ta)(ta)(ta)(ta)(ta)(ta)(ta)(ta)(ta)要(yao)(yao)(yao)(yao)人(ren)(ren)的(de)(de)(de)(de)(de)(de)(de)(de)!”龙(long)(long)(long)占(zhan)(zhan)(zhan)元(yuan)至(zhi)此方才无话(hua)(hua)(hua)可(ke)(ke)辩,又(you)(you)磕了(le)(le)(le)(le)(le)(le)(le)(le)一(yi)(yi)个头(tou)起(qi)来(lai)(lai),含着(zhe)眼泪(lei),抱头(tou)而(er)去(qu)(qu)(qu)(qu)(qu)。 欲(yu)知(zhi)后(hou)事(shi)(shi)(shi)如(ru)(ru)(ru)(ru)(ru)何,且听(ting)下(xia)回(hui)(hui)(hui)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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