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34
1.安庆石达开王府议事大厅石达开坐在“天下为均”的巨匾下,两侧坐着上百位身穿素袍的太平军高级将领,陈玉成、李秀成是侯、相之位,离石达开最近。
石祥份正在慷慨陈辞:“今翼王奉诏讨逆,顺应天理,顺应人心,就是发倾国之兵也不为过。”
林启蓉说:“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讨逆靖难是对的。可是如果把主力全都抽走,丢失了城池、防地,那天国的损失就大了。”
陈玉成、李秀成交换了一个称赞的目光。
石镇常站了起来:“谁家的人不被杀,谁家人不会掉眼泪,我看用不着别人,我石姓国宗回去复仇,不麻烦别人。”
石达开马上拍了一下桌子:“这是本王与将领们计议讨逆救国大事,岂是为石姓人报仇雪恨的私事?”
石镇常梗着脖子坐下,很不服气。
陈玉成站了起来,审时度势地说:“事有大小之分,也有轻重缓急之分。太平天国的大敌是清妖、曾国藩,如杀了韦昌辉而让清妖乘虚而人,这胜利则微不足道。”
话没说完,国宗石镇古站了起来,说:“说话这位侯爷,可是住天候陈承瑢的侄子呀?”
有人在下面喊:“是他,只有他陈家一门两侯啊!”
石镇吉说:“陈将军的叔叔亲手用刀杀死翼王的叔叔,这是大是小,是轻是重呢?”
底下一片起哄声。
石达开说:“听他说完。韦昌辉之坏,坏在株连。陈承瑢为虎作怅,不等于他的侄子也是恶人。”
虽然石达开为陈玉成开脱了几句,他依然觉得尴尬,已无法说下去了。
坐在后面的曾晚妹目视李秀成,李秀成却装看不见,他已不想触怒众人。
石达开清了清嗓子,大厅里顿时静了下来。
石达开说:“天王之命不可违,石达开决心奉诏靖难。”说着站起来。
将领们呼呼隆隆地都肃穆起立。
石达开说:“奉诏回京,本是无需商议的,可是我们的每一支兵都守卫着兵家要地,我左右为难。”他沉了一下,接着下了决心。“江西之兵,不动一兵一卒,各将领要协同作战,狠狠打击湘军,你们打得好,天京才无后顾之忧。”
将领全都惊讶了,陈玉成、李秀成、林启蓉等在惊奇之外多了一层敬佩之情。
石达开又说:“即令陈玉成统帅皖北诸师,强化桐城、庐州、机阳一线,击退清妖进攻,联合捻军各部,扩大疆土,不准后退半步,天京之事不要分心!”
陈玉成、李秀成眼含热泪高声应道:“遵命。”他们发现了石益阳投来会心的微笑。
石达开又说:“武昌也在争夺,此处兵力也不动,惟将西上援鄂万余兵马,即日撤下来,作为讨伐韦昌辉之兵力。不过,也不是专为讨逆,先顺路救援宁国,我们不能丢了宁国。”
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许多人脸上都是敬佩之情,在人们最容易迷了心窍的时候,石达开把家仇放在国事之后,将对敌置于内讧之先,他又一次赢得了人心。
2.送行路上当陈玉成、李秀成带着各自的随从离了安庆城时,石益阳骑一匹光背马追来。二人一见忙跳下马来。
李秀成说。“翼王实在仁义。都是你的大功啊。”
石益阳说:“也不全是。在大事上他并不糊涂,大主意是他自己拿,我的话该说的都说了,他怎么用兵,连我也是刚听到,值得庆幸。”
陈玉成说:“翼王的翼应改成仁义之义,义字当头,太平天国无往而不胜。”
李秀成说:“你小小年纪这么厉害,又一枝太平之花。”
“我不当。”石益阳说,“太平之花命都不好。洪宣娇死了丈夫、死了情人,傅善祥也是太平之花,不是更惨吗?”
李秀成说:“花与花不同嘛。你这朵是奇葩。”
石益阳说:“我这花是铁树之花,说不定千年一开呢!”
曾晚妹说:“千年一开,总是开了。我这是无花果,根本无花。”
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3.长江上(一八五六年十月十日)
石达开亲率的复仇讨逆之师压江而来,白旗白幡,白衣白甲,长幡大书“奉旨讨逆,靖难复仇‘八个大字,威武而悲壮。
石达开站在指挥船上,对张遂谋等人说:“到了芜湖,兵分两路。一路驻扎芜湖,一路下救宁国。”
张遂谋问:“救完宁国马上进逼天京吗?”
“到时候看天京形势再定。”石达开说,“我们在芜湖、宁国驻军,一样对韦昌辉构成压力,即使我们不动手,也是天王制伏韦昌辉的后援。我们驻在芜湖,既可援救皖省一线,也可引而不发。”
张遂谋说:“一举多得。我们一到,那些想依附韦昌辉的人会作鸟兽散,纷纷向附天王和翼王旗下。”
4.武昌韦俊大营韦以德对韦俊说:“该死的石达开,把上游援鄂的一万兵马调走了,白衣白甲杀向天京报仇去了。”
韦俊说:“奇怪,他只调了一万人马!他的嫡系,主力在皖北和江西,他居然没动。真的是从大局着想?这石达开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韦以德说:“石达开早除掉为好。他在一天,没有韦家人的安宁。”
韦俊说:“哥哥杀石达开一家,过分了,不得人心。只杀东王,适可而止本来是好事,现在弄得我们在外领兵也抬不起头来。”
韦以德说:“北王叔叔不是让我们把人马带回天京去吗?二叔怎么想的?也许该助他一臂之力了。”
韦俊说:“咱们一撤,武昌便丢了,就此一条,就是杀头之罪。”
韦以德说:“到那时候,说了算的也许就是北王叔叔了,还怕什么天王?”
韦俊说:“受不受责罚事小,武昌弃守,太平天国的损失太大了,作为一员将领,于心何安。”
韦以德说:“四叔说得也是。只是,这样一来,我怕石达开真的兵临天京城下,北王叔叔支持不住啊。”
“有我们这几万人马在,总是对他的声援。”韦俊说,“如我们撤出武昌,曾国藩必在后面尾追,前面可能是石达开的堵截,长江沿线,全是石达开的人马,我们将被歼灭在长江上,那时连这点家底也丧失殆尽了,岂不是更糟?还不如果在武昌,以静制动,看看再说。”
韦以德说:“四叔说得有道理,那就先按兵不动吧。”
5.天王府上书房蒙得恩兴冲冲地拿一封密函进来,说:“翼王来了密折,他已经发兵靖难来了。”
“石达开不负朕啊。”洪秀全拆看了密折后,说,“他这一出兵,朕的腰杆也就硬了,可以着手准备对韦昌辉下手了。”
蒙得恩问:“不等石达开杀过来吗?”
“不,”洪秀全说,“石达开之兵,只作为奥援存在即可。朕不想用武力从外部攻城,给清妖留下笑柄。”
蒙得恩说:“那,如何制伏韦昌辉,要费一番周折呢,听说他夜里睡觉都握着手枪。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
“这正是他虚弱的表现。”洪秀全说,“其实他已不堪一击,为杨秀清昭雪的文告写好了吗?”
蒙得恩说:“陛下不是让我请陈承瑢写吗?果然感人泪下。文笔也好。”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洪秀全笑笑,说,“拿去刻印,印他几万份,广为散发,同时起草讨韦昌辉的檄文和诛杀他的诏旨,这个你请谁写呀?”
蒙得恩说:“让秦日纲写。”
洪秀全笑了:“你也聪明起来了,对,他一动笔,就彻底离了韦昌辉的三套马车了,他想不靠朕也不行了。”
蒙得恩说:“不过,他总有点一只脚踏两只船的意思。”
“你去叫他来,朕让他写。朕还有大事让他办呢。”
蒙得恩答应一声去了。洪秀全现在又感到了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了,他一度对韦昌辉的恐惧感已令他无所措手足,现在他又捡起了“以人制人”之术,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6.宁国石达开营寨白幡林立,白袍白甲者遍地,石达开的旗帜在营寨上空飘扬。
张遂谋见一连几天石达开按兵不动,就进来问翼王:“宁国我们也救下来了,殿下宜星夜赶赴天京才是呀,在宁国驻扎下去,会误事的。”
石达开说:“讨韦昌辉的撤文已经布告天下,请诛韦逆的奏折也已上达天王,这就够了,我提兵在此,足以震慑韦昌辉,足以为天王后盾,我想了再三,我不能引兵杀人天京。”
“好像天王也不急于让我们兵临城下。”张遂谋说,“大约天王也顾及面子,内江总不是光彩的事。”
“这就看天王了。”石达开说,“他理应诛杀韦昌辉,以慰天下人心,如他仍想借刀杀人,那他太寒我心了。”
张遂谋说:“好,我们按兵不动为上策,再次让太平天国的军民看一看翼王英明至极!”
7.天王府上书房洪秀全召来洪宣娇,她以为商议什么机密大事,却是让她陪着下棋。洪宣娇一边下棋一边纳闷:“哥哥现在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临危不乱才是大丈夫。”洪秀全说,“何况现在并无大事。韦昌辉不过一跳梁小丑耳,何足挂齿。”
洪宣娇占了一个眼,洪秀全说:“你这棋艺有长进啊,朕不能小瞧你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洪宣娇说:“我记得八岁那年,要跟你学棋,你不肯教,我偷了你一把棋子,你还打过我一巴掌呢。”
洪秀全说:“朕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事?在洪家,朕对你是言听计从的了,两个哥哥说朕偏心!”
“什么言听计从。”洪宣娇并不买账,“天长金公主的事,我来求情,让你收回成命,你可是断然拒绝了!还有,你明知妹妹心里的人是林凤祥,你却逼妹妹嫁萧朝贵,这叫什么言听计从?”
洪秀全下一手好棋,一下子吃了洪宣娇一大堆子儿,洪秀全说:“人,就如同棋盘上的一个子儿,有时占据的位置可以活全局,有时下上去就是引诱别人吃掉的,是疑兵。”
洪宣娇说:“好啊,你拿我当疑兵,当无足轻重的棋子呀!”
“你越来越放肆,在朕面前说话也你呀你的,大呼小叫,在太平天国里,如此在君前失礼的只有你一人!”
洪宣娇说:“那你下旨治我罪呀!”
洪秀全说:“舍不得呀!都是朕从小把你娇惯坏了。”
洪宣娇说起了正事:“那韦昌辉越来越离经叛道了,他昨天封了二十多个丞相,这不是公开篡权吗?”
“他这是试探。”洪秀全说,“试探朕的反应。如朕无可奈何,他更会得寸进尺。”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啊?”洪宣娇问。
“瓜熟蒂落,现在即可。”洪秀全说。
“那我们还等什么?”她问。
“依你看,怎么抓他?冲入北王府?还是把他调到天王府来?”洪秀全问。
洪宣娇认真想了想,说:“怕都不保险,北王府光八千斤火炮就拉进去八门了,他把仪凤门的大炮都拉家去了。硬攻,会有很大伤亡,万一反扑过来,天王府必危。”
洪秀全说:“你说得对。他现在是惊弓之鸟,朕宣他来天王府,他必不敢来,他已下令包围过天王府,无理向朕索要石达开,这本身已是谋反、犯上之罪,他知道朕随时可以捕杀他,怎么敢来?”
洪宣娇问:“那怎么办?”
洪秀全胸有成竹地说:“今天找你来下棋,是个弓I子,D自们好好演一场戏,这场戏演好了,抓捕韦昌辉就有高招了。”
洪宣娇正待询问,蒙得恩进来说:“他来了。”
洪秀全说:“宣他进来。”
蒙得恩喊了声:“宣燕王觐见——”这道命令从廊下传递到二门,秦日纲小心翼翼地来到上书房门口,跪下三呼万岁毕,肃立门外。
“进来吧。”洪秀全依然谈笑风生地与妹妹对奕,都没有正眼瞧他一眼,秦日纲就更加忐忑不安了。
“赐坐。”洪秀全下了一个子儿,对蒙得恩下令。蒙得恩在洪秀全脚下边摆了一个小凳子,秦日纲告谢后侧身坐下了。
“你的棋艺有长进吗?”洪秀全边下边问,“朕与你最后一盘棋是在什么时候?”
秦日纲说:“在永安。”
“好几年了,真快呀,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就是百年啊,人的名声至为重要,你说是吗?”
“是。”秦日纲十分拘谨。
洪秀全忽然问:“翼王府血案,听说你也亲手去杀人?”
秦日纲哭丧着脸说:“这都是北王害我呀。他怕我和陈承瑢与他不一条心,故意让我们手上沾上石家人的血,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将来我怎么见翼王呢?翼王的檄文臣已见了,也把我的名字列在估恶不俊的名单中,臣实在是有口难分述呀。”
“你不用发愁,朕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洪秀全用慰藉的口吻说,“日后,我会向石达开说明这件事!”
“圣上英明!”满眼流泪的秦日纲又跪下去磕了一个头,“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洪秀全向上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洪秀全说:“韦昌辉现在对你如何呀?”
秦日纲说:“他是极力拉拢臣,臣心里有数,臣绝不辜负天王之恩。”
“他信任你吗?”洪秀全问。
秦日纲说:“自从他让臣杀了石家的人,他放心了,有什么机密事都不防着臣。”
洪秀全问:“他是不是想篡位呀?”
“这他倒没向臣说过,”秦日纲说,“他只是说,他是替天王除害的第一功臣,如没有他,东王早就逼宫夺位了。”
洪秀全又问:“你认为他比杨秀清如何?”
秦日纲不知天王用意,一时不敢冒失回答。
洪秀全点拨说:“为人,才具,都可一比呀。”
秦日纲说:“论才具,他不如东王;论智谋,他在东王之上;至于人品,臣以为他太狠了一些。”
洪秀全突然说:“朕有意除掉他,你看怎么样?”
秦日纲似乎吓了一跳,却马上反应过来,附和说:“韦昌辉祸国殃民,欺君罔上,早该杀了。”
洪秀全说:“朕想借你之手除他,你愿意为朕效力吗?”
秦日纲又吓了一跳,可他只能回答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也不用肝脑涂地,略施小计就行了。”洪秀全说。
秦日纲又表态说:“臣愿意。”
洪秀全说:“朕是给你一个机会。杀掉韦昌辉的办法有的是,可以调精锐之师进京,你也一定听说了,石达开已经起靖难之师了。朕也可直接斩杀他,朕托付于你,是为你寻一条出路。”
秦日纲说:“臣感谢天王厚恩。”
洪秀全说:“昨天,石达开又特别派来专使,向朕奏明,必见了韦昌辉、秦日纲、陈承瑢三颗人头,才能罢休,看来其恨难平啊!仅凭着朕出面为你开脱,必不服众,石达开会以为朕在庇护你。如在诛韦时立首功,朕则可在天国将士面前为你说话。”
洪宣娇对她哥哥恩威并用的两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望着天王,棋也不下了。
秦日纲说:“愿为天王驱策,请天王为我洗清罪孽。”
到此,洪秀全已做好了诛杀韦昌辉的前期准备,轻轻松松。
秦日纲说:“不知我该做什么?”
洪秀全问:“十月初五,是你家太夫人七十大寿,对吗?”
秦日纲大为惊讶:“天王日理万机,还记得家母的生日?”
洪秀全说:“还是在广西的时候,朕去贺过寿,这几年忙于征战,有所疏漏。你今年该好好操办一下,人生七十古来稀呀。”
秦日纲不理解洪秀全的用意,推辞说:“现在天京城不太平,还是免了吧。”
“不太平才让它太平一回呀!”洪秀全说,“生日要过,要大操大办,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秦日纲明白了,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实在不愿意把喜庆的寿诞变成剑拔弩张的血腥之地,可他怎么敢违拗天王呢!
8.北王府内书房韦昌辉正在穿戴玉服、王冠。一个女官尚书说:“龙袍上已绣成八条龙了,比原来多了一条,只比天王少了一条。”
韦昌辉看了看,说:“八条龙到底不如九条龙好看。”
韦以邦说:“就绣成九条何妨?”
“不好。”韦昌辉莫测高深地笑笑。他说的“不好”韦以邦理解为“不到时候”。
韦玉方说:“我私下去问过了,今天果真是燕王母亲的千秋。”
韦昌辉说:“我说秦日纲不敢骗我嘛。寿礼准备好了吗?”
韦以邦说:“好了。”
“那就摆驾燕王府吧。”韦昌辉说。
9.燕王府(一八五六年十一月二日,太平天国天历十月初五)
天京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喜庆气氛了,许多市民都跑来看热闹,燕王府门前有好几拨吹鼓手,一清早就开始吹吹打打,燕王府从大门开始,都扎起了彩门,正门照壁上巨大的寿字闪闪发光。
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燕王府门前车水马龙。
韦昌辉的仪仗队过来了,韦以邦带牌刀手、骑师开路,离很远就净街了,燕王府门前的贺喜者也纷纷走避。
韦昌辉在燕王府门前下马了,秦日纲笑容满面地率一大批族人在门口迎接,秦日纲说:“感谢北王亲临敝府,真是蓬芘生辉呀。”
韦昌辉笑道:“令慈大人千秋,理应来祝寿。”说着向后摆了摆手,随从抬上十几抬礼物,第一抬是一面贝雕大屏风,图案是松鹤延年。
秦日纲又一次道谢:“在下替家母谢北王厚赠。请!”
他引着北王向二门走去,门口又是一阵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10.燕王府正殿燕王府的大殿虽不及其他各王府的气魄,却别具一格,从天棚到壁板,全是红木雕出来的图案,古色古香。
北王韦昌辉一上殿,本来热闹的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先来的官员们纷纷起立,大礼参拜,谁也不敢坐。
韦昌辉说:“大家都是来叨老寿星光的,别因为我来了扫了各位的兴,请随意。”
各人虽又按品入座,却相当拘谨。
陈承瑢笑着亲手捧了一杯茶给韦昌辉,说:“北王虎威呀。一个国家,非有一位殿下这样威风震慑的首辅不可。”
韦昌辉矜持地笑笑:“大家都是为太平天国出力嘛。”
忽然有人来报:“燕王殿下,天王……天王来祝寿了!”
韦昌辉暗吃了一惊,却故作镇定地望望秦日纲。
秦日纲显出迷惘的神情,说:“我没有惊动天王啊!可怎么办?”
陈承瑢说:“天王闻讯而来,总是大喜事,老寿星不知道会怎样高兴呢!还不快去接驾。”
韦昌辉也只得附和说:“难得天王亲来祝寿,府上是八面风光啊。”
秦日纲对陈承瑢说:“请代我陪陪北王,我去接驾。”
韦昌辉说:“照理,我也该去接驾的。”话是这么说了,却坐着没动。
秦日纲说:“北王不必了。这是在敞府,北王也是贵客,我去接了来,那时北王再参拜就是了。”
韦昌辉说:“也好。”
11.燕王府正殿洪秀全很潇洒地说了声:“燕王府今天是高朋满座,喜庆有余呀!”
从北王以下,全都伏在地上叩头,三呼万岁。一起立后,洪秀全坐了上座,韦昌辉在他右手坐下。洪秀全望着他青灰色的脸和充血的眼睛,说:“你该调养一下身子,朕看你十分瘦弱呀。”
韦昌辉道:“杨秀清虽伏诛,可他留下的余孽不少,都亟须整治,不得不日夜操劳,岂敢偷闲。”
秦日纲马上附和道:“事无巨细,全凭北王裁断,哪有一点闲暇呀!”
韦昌辉审视着天王那张容光焕发洋溢着笑容的脸,试探地问:“天王听说了吗?石达开居然敢调集武昌之师擅自东下来围天京,这可是谋逆造反啊!”
“自作孽不可活,”洪秀全说,“谋道者最终总是要自食恶果的。”
这话放在谁身上都合适。韦昌辉又进一步说:“天王,我想调重兵将石达开诛灭于宁国,可行否?”
洪秀全说:“你想好了就办吧。”
韦昌辉受到了鼓舞,说了声:“臣弟领旨。”他忽然想到应该向天王解释一下,就说,“禀天王,臣弟早已洞察石达开反叛之心,只是上次围天王府要人,臣弟事后悔之莫及,臣弟听信一面之辞,以为天王庇护石达开,今天想来,甚是荒唐,请天王恕罪。”
洪秀全说:“都过去了,现在恕不恕都无所谓了。”
这话听起来很含糊,韦昌辉眨着眼琢磨着,一时不得要领。
秦日纲向洪秀全投去一瞥探询的目光。
洪秀全会意,笑吟吟地说:“时候不早了,到时候了吧?”
陈承瑢配合地说:“那就请老寿星前来受大家一拜吧。”
秦日纲说:“别人都可以,天王怎么可如此?那不是折杀家母了吗?”
洪秀全就势站起来,说:“既如此,朕就告辞了。”
洪秀全刚下殿,忽然殿后壁衣和屏风后一声呐喊,冲出百余名刀斧手,许多贺寿的人都吓瘫了。
韦昌辉闻声惊回首,立刻意识到了是冲他来的,他一脚踢翻了椅子,跳上摆满瓜果的桌子,向秦日纲连发两枪,并且大骂:“狗胆秦日纲,竟敢如此!”
韦以邦也拔枪射击,韦昌辉的护卫围上来保护韦昌辉。
秦日纲和陈承瑢早躲到了一旁。蜂拥而上的刀斧手们人多势众,顷刻间砍倒了韦昌辉手下的卫队,牢牢地按住了韦昌辉和韦以邦。
韦昌辉见秦日纲从幕后转出来,他厉声骂道:“秦日纲,你是个反复小人,你不得好死。”
秦日纲说:“韦昌辉,你是犯上作乱的反贼,本王是奉天王之命捉拿你!”
洪秀全并没走远,他目睹了这一切,此时慢慢悠悠地走出来,对韦昌辉说:“方才朕还对你说过,自作孽,不可活,你不感到你是罪有应得吗?”
韦昌辉说:“我上了当!上了朋友之当,我没想到秦日纲会叛卖我,不然,你奈何不得我。”
秦日纲说:“谁是你朋友!你逼着我杀石达开的亲人,你把我推到不仁不义的陷阱里,你是什么朋友!”
“小人,小人!”韦昌辉向秦日纲吐了几口,又转向了洪秀全,说,“今天我才知道,你才真正是老奸巨猾,你借我手上之刀杀了你的敌手杨秀清,现在又视我为眼中钉,这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你是个不仁不义的天子!”
洪秀全并不生气,他说:“你若早知道兔死狗烹的道理,你该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来。你排斥忠良、滥杀无辜,你早已背叛了太平天国。”
韦昌辉纵声狂笑起来,他说:“我迟了一步,后悔没早早地取了你头。我把你想得太仁慈、太软弱了。”
陈承瑢说:“你死到临头,还敢信口雌黄!”
韦昌辉说:“就是到了刑场上,当着万人的面,我也要说,让世人皆知洪秀全是个专会玩弄权术的巧伪人……”几个牌刀手在秦日纲示意下捂住了他的嘴。
陈承瑢下令:“押下去。”
秦日纲说:“行刑时,他这张嘴还真不好办呢,喊出去,不明真相的人会上当的。”
“他不就靠一条鼓簧之舌吗?”洪秀全提示了一句。
秦日纲立即大彻大悟,对陈承瑢说:“押赴法场时,割去他的舌头。”
陈承瑢说:“好!我怎么没想到!”
秦日纲请示天王说:“北王府怎么办?杀不杀,杀多少人?”
洪秀全说:“不能再蹈韦昌辉滥杀之旧辙了。挑首恶者处死,在韦昌辉手下做事的官员一律赦免。”
秦日纲说:“我须马上赶赴北王府,下面的人已去包围了,别让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先动了手。”
洪秀全说:“现在是收拢人心的时候,多杀一个,可结怨十个,少杀一个、就可能稳定百人之心。”
陈承瑢也说:“是这个道理。”
12.北王府这里又是东王府、翼王府悲剧的重演,燕王府的亲兵正在杀戮北王府的牌刀手,韦昌辉的亲人,包括父亲韦源玠、母亲、韦玉娟母子……此时都被绑在了长长的绳索里,串成一串,拥到了正殿前面。
韦源玠面朝苍天,呼天抢地地说:“罪过呀!我早料到韦家有这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都是我前生造孽,生了他这么个祸害家门的逆子!”
韦玉娟劝着:“爹爹,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也许,天王会发慈悲,饶恕我们一家的,我们又没有助纣为虐。”
韦源玠说:“我已不想活了!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祸国殃民的败类,我有何面目立于人世间!”说着他往石桥石栏杆上碰去,碰得头破血流。被韦氏家族的人拉住,为他包着伤口。
韦昌辉母亲突然对一个看守的人喊起来:“我女儿不能和我们一起死,她不能算韦家的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
没人理会她的喊叫。
同样被五花大绑的韦玉方说:“别喊了,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老太太冲韦玉方发起了火,“都是你,尽鼓动他干坏事,才招怨树敌的!玉娟是杨家的人,她的孩子是杨家的骨血,天王不是给杨秀清昭雪了吗?”
韦玉娟说:“我死了无所谓,这孩子不能死,太平是杨家的后代呀!他是袭了东王爵位的呀!”她的喊叫声凄厉而悲惨,同样没有人理睬她,她此时抱紧了太平,猛然记起了新婚之夜,是她自己不经意挑落了盖头的,她不是听人说过吗?自己揭去红盖头是不吉利的,一生有难。这是不是应验了呢?她在东王府遭劫,好歹逃脱了厄运。回到北王府,又遇上了血洗!这不是命运大不济了吗?她想到这里,抱着孩子叫着:“辅清,你在哪里?”
13.北王府门外望楼下秦日纲、陈承瑢骑马来到北王府门前,见一士兵正爬上望楼,一刀砍断了旗杆,写着“真天命太平天国雷师北王韦”的大旗呼啦啦一声坠地,恰被秦日纲的马蹄踩在脚下。“勤王殿”的巨匾落地摔碎。
望着北王府内的火光,秦日纲说:“谁放的火!快扑灭它,北王府的房子有什么罪过?”
一些亲兵开始提了水桶去救火。
他二人向府内走着,看见了长长的行列里韦氏一门老小抢天呼地的惨相。
秦日纲说:“动手很快呀。”
陈承瑢说:“是不是刀下留情啊?”
秦日纲沉思了片刻,说:“北王什么都不对,也许只有斩草除根这一句话是对的。”
陈承瑢大惊:“天王可是一再说,不问胁从者,尽量少杀人的。”
秦日纲说:“杀一个和杀一百个,罪过是一样的。杀一个,没人说你仁慈,杀一百个,除恶务尽,再没有后患,你杀人就不是罪过了,因为没人向你来报仇。韦昌辉留了个石达开,这不是惹了杀身之祸吗?”
陈承瑢说:“我明白殿下的意思……”
秦日纲说:“你想做好人是不行的。杀韦家,是你我两个人干的。”
陈承瑢说:“如果殿下要除恶务尽的话,我们宜马上离开,等到差不多时再来,顶多是个来迟了、失察之过。”
“很对,”秦日纲说,“我们马上走!”两骑马卷起一阵尘埃,一阵风驰出了北王府,把哭喊声甩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