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ma)悦(yue)然是湘江京剧(ju)团专画(hua)(hua)舞台(tai)布景的(de)，山啊，水(shui)啊，亭台(tai)楼阁啊，画(hua)(hua)得活灵活现。这个行(xing)当，圈内(nei)人叫作(zuo)“舞美”。他个子不高，精(jing)瘦(shou)(shou)精(jing)瘦(shou)(shou)的(de)，脸黑(hei)且窄长(zhang)，配(pei)着(zhe)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论长(zhang)相还真上不得台(tai)面。
他(ta)爹(die)马正雄虽是个码(ma)头搬运工(gong)，却是个京(jing)戏迷，爱看(kan)戏，爱谈戏，也(ye)爱唱几嗓(sang)子花脸(lian)戏。这(zhei)种家风对马悦然潜移默化，但他(ta)更(geng)钟情(qing)那(nei)些舞(wu)台上(shang)的(de)(de)布景(jing)和演(yan)员形形色色的(de)(de)脸(lian)谱。在(zai)小学(xue)和中学(xue)，他(ta)的(de)(de)美术成绩(ji)总是被(bei)同学(xue)称赞。后来他(ta)考(kao)上(shang)了省戏剧学(xue)院的(de)(de)舞(wu)美系，一(yi)毕业，就被(bei)分(fen)配到(dao)故乡的(de)(de)湘(xiang)江京(jing)剧团工(gong)作。 、
马正(zheng)雄高兴(xing)，儿子到(dao)底与梨园行沾点(dian)儿边了。马悦然(ran)也高兴(xing)，可以(yi)近距离地研究京剧(ju)脸谱(pu)的画法，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舞美”忙在平日，演出时倒(dao)很轻松。但马悦(yue)然总是(shi)和演员一样，准时进入后台，为的(de)是(shi)看生、旦(dan)、净、丑和跑龙(long)套的(de)怎么化妆(zhuang)，怎么勾脸，还会问一些相关(guan)的(de)问题。散戏后他回(hui)到(dao)家里，再根据记忆画(hua)出谱式，做出详细(xi)的(de)说(shuo)明。
渐渐地(di)，他“登堂入室”了(le)。
脸(lian)(lian)谱(pu)在图案结构上，分整脸(lian)(lian)、六分脸(lian)(lian)、三块瓦、十字门(men)、碎脸(lian)(lian)、无双脸(lian)(lian)、歪脸(lian)(lian)、揉脸(lian)(lian)、花脸(lian)(lian)精灵(ling)脸(lian)(lian)……在色彩上，归类为红、粉红、紫、黑、油白、蓝、黄、青、金、赭(zhe)、灰等等。还有(you)眉(mei)、眼窝、鼻窝、脑门(men)、嘴，各种各样的(de)画法，他都懂。
在家(jia)休息的日子，他(ta)会忍不(bu)住对着镜子，在自己的脸(lian)上(shang)勾(gou)勾(gou)画画。他(ta)的脸(lian)，最(zui)适于画丑行的角色(se)：蒋(jiang)干、时(shi)迁、胡里(li)、陶洪……马正雄也是个热心人，看了总是喊“好”，还会求儿子给他(ta)画《坐寨盗马》中(zhong)窦尔(er)敦(dun)的脸(lian)，然后得意地唱：“将酒宴摆至聚义(yi)厅上(shang)……”
1966年冬，马悦(yue)然28岁，结了婚(hun)，只(zhi)是还没有孩(hai)子，仍和父母(mu)住在一起。这个小(xiao)(xiao)巷中的(de)小(xiao)(xiao)院落，关上门，自成一个天(tian)地(di)。
京剧团(tuan)早就不(bu)演(yan)戏了，有身(shen)份的主角(jiao)、配角(jiao)都成了“牛(niu)鬼蛇神”，扫地、清(qing)理厕所、接受批(pi)斗、写检(jian)讨。马悦然出身(shen)好(hao)，又没(mei)有成名成家，而且做事扎实(shi)，不(bu)喜欢多说话，被拉进(jin)了“造反派”的行列，成了看守、监(jian)管这群人的骨干力量。
马正雄(xiong)说(shuo)：“可(ke)不(bu)能作(zuo)孽，睁(zheng)一眼闭一眼吧(ba)。不(bu)能骂(ma)，更不(bu)能打(da)，多关(guan)照他(ta)们。将来，老百姓(xing)不(bu)看戏了？我才不(bu)相信！”
马悦然连(lian)连(lian)点头，说：“爹，我记住了c『”
团(tuan)里“造(zao)反派”的主要(yao)头目(mu)是文化局派来的，叫(jiao)昊廉。他忽(hu)然想(xiang)出了(le)新(xin)招：要(yao)押解这些“牛鬼蛇(she)神”游街(jie)，而且必(bi)须化妆、勾脸(lian)，还(hai)规定(ding)脸(lian)谱越(yue)丑(chou)越(yue)难(nan)看越(yue)好。现场的总(zong)监，指定(ding)是马(ma)悦(yue)然。还(hai)交代，如果谁抵制(zhi)，就由马(ma)悦(yue)然强行给他们化妆、勾脸(lian)。
又丑又恐怖，是神灵鬼怪的脸谱，《西游记》中的(de)金钱(qian)豹、《探阴山(shan)》中的(de)油流(liu)鬼……还有丑行的(de)脸谱，《巴骆和(he)》中的(de)胡(hu)里、《时迁盗鸡》中的(de)时迁……
这些人(ren)是马(ma)悦然(ran)的(de)(de)前辈、同(tong)事，一个个古道热(re)肠、技艺(yi)高超，能(neng)勾(gou)画这样的(de)(de)脸(lian)吗(ma)？那是对好人(ren)、对艺(yi)术的(de)(de)亵渎(du)，他不能(neng)这么干！
马悦然把这事告诉了爹(die)。
马正(zheng)雄一拍桌子，吼(hou)道(dao)：“这些狗杂种，居然想出(chu)这样的(de)坏主意(yi)，缺德！可这些名角(jiao)如(ru)果硬扛，会遭更大的(de)罪(zui)。你(ni)(ni)不是总(zong)监吗？你(ni)(ni)让(rang)他们勾(gou)画别的(de)脸谱，梨园行得有(you)自尊。出(chu)了(le)事，你(ni)(ni)担着，你(ni)(ni)是工人阶(jie)级的(de)子弟，能(neng)把你(ni)(ni)怎么样？”
这个(ge)上午，被点(dian)了名去游街的人，早(zao)早(zao)来到办公楼的一间大会(hui)议室里，每个(ge)桌子上早(zao)备好白粉、胭脂(zhi)、油彩、画(hua)笔。
马(ma)悦然让人把门关了，然后沉重地对(dui)各位(wei)说：“生活中，你们不(bu)是(shi)(shi)小丑，不(bu)是(shi)(shi)鬼怪，你们应该有本色行(xing)当(dang)的(de)脸(lian)谱，想(xiang)怎(zen)么(me)勾(gou)画就(jiu)怎(zen)么(me)勾(gou)画，这是(shi)(shi)我允许的(de)！唉，我们这几个前(qian)来督(du)促的(de)人，也商量好了，和(he)各位(wei)都是(shi)(shi)一出戏里的(de)人物，也同样(yang)化妆、勾(gou)脸(lian)！不(bu)过，我们原本担当(dang)的(de)就(jiu)是(shi)(shi)小丑角色，所以一律的(de)丑行(xing)脸(lian)谱。大家加紧吧(ba)，然后游街(jie)去(qu)！”
一(yi)片(pian)寂(ji)静后，各处便响起细(xi)碎的(de)声音。
生行中(zhong)的诸葛亮、关羽、海瑞，旦(dan)行中(zhong)的余太君、李(li)慧娘、窦娥，净行中(zhong)的廉(lian)颇、姚期、窦尔敦(dun)、焦赞。但没有丑行中(zhong)的人物(wu)，谁愿意勾画(hua)呢，不如暂(zan)入另外的行当。
马悦然和几个本可(ke)以不化(hua)妆、勾(gou)脸的人，倒真的成了(le)粉(fen)墨登场的小丑！他成了(le)《问樵闹府》中(zhong)的老(lao)樵夫，角色属于丑行(xing)，老(lao)脸上(shang)(shang)双眉(mei)如飞蛾展翅，面纹好(hao)似(si)游鱼摆尾，行(xing)话是“腰(yao)子粉(fen)脸、棒槌眉(mei)、老(lao)脸纹”，再戴上(shang)(shang)毡笠，挂(gua)上(shang)(shang)髯口，真可(ke)谓阅尽沧桑。
他站起来，问(wen)道：“各位方家，我的脸勾画(hua)得如(ru)何(he)？”
众人左看右看，喊起“好”来(lai)，声音又焦又脆。
催(cui)促(cu)的擂门声咚(dong)咚(dong)乱响(xiang)。
门打开了。
马悦然迎上去，笔直地立在吴(wu)廉(lian)跟(gen)前。
吴廉(lian)惊诧地问：“你，还有其他(ta)监督(du)的人，怎么(me)化妆、勾脸了？”
“这样热闹些！”
“他们都成了正人君子，你们倒成小丑(chou)了？”
“都是(shi)我安排的(de)。我们不(bu)是(shi)小丑(chou)是(shi)什么？”
“胡闹！”
吴廉一甩手，气(qi)呼呼地走了。
游街的(de)事，还搞(gao)得下去吗？无(wu)疾而终！
但(dan)此(ci)后，马悦(yue)然(ran)被开(kai)除出“造反派”队伍了，吴廉当然(ran)也不敢把他塞进“牛鬼蛇神”的行(xing)列。他成了一个谁(shei)也管不着(zhe)的“逍遥派”，有的是时间去琢磨脸谱，其喜洋洋者矣(yi)。
马正雄说：“儿子(zi)，老(lao)爹嫉(ji)妒你，啥事不(bu)干，成天弄的就(jiu)是京剧脸(lian)谱。脸(lian)谱好，有(you)定式，不(bu)会(hui)变(bian)得让人不(bu)认识。”
“爹，我懂你(ni)的话(hua)。再(zai)苦再(zai)难，人不(bu)能变(bian)(bian)心、变(bian)(bian)脸，这叫万变(bian)(bian)不(bu)离其‘谱(pu)’。”“这才是句人话(hua)哩！”
7．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5分）
A．马悦然是湘江京剧团(tuan)的(de)舞(wu)台美术设计(ji)，他长相(xiang)一般，上不得台面(mian)，但他非常热爱京剧脸谱(pu)(pu)，勤(qin)于(yu)钻研(yan)脸谱(pu)(pu)的(de)画(hua)法，逐渐有了(le)高深的(de)造诣，尤其擅长画(hua)丑行脸谱(pu)(pu)。
B．马悦(yue)然的父亲马正雄是个码头搬运工，却是个京戏迷，影响了儿子的性(xing)格和爱(ai)好。这一人物在(zai)小说中的地位很(hen)重(zhong)要，对马悦(yue)然形象(xiang)的塑造起了衬托作(zuo)用。
C．京剧团里(li)“造反(fan)派”的主要头‘目吴廉很缺德，想(xiang)出了整人的坏主意，让(rang)马(ma)悦然为“牛(niu)鬼蛇神”化(hua)妆(zhuang)勾脸，实质(zhi)是侮辱这(zhei)些艺术家的人格。
D．马悦然任由(you)(you)艺术(shu)家们(men)画自己喜(xi)爱的(de)(de)脸谱，破坏(huai)了(le)吴(wu)(wu)廉(lian)的(de)(de)计划。但(dan)由(you)(you)于(yu)他(ta)有着良(liang)好的(de)(de)人际关系，吴(wu)(wu)廉(lian)不敢把他(ta)塞进“牛鬼蛇(she)神”的(de)(de)行列(lie)，只是把他(ta)开除(chu)出了(le)“造反派”队(dui)伍。
E．这篇(pian)小(xiao)说以(yi)小(xiao)见(jian)大(da)，把一个常见(jian)的(de)(de)极小(xiao)的(de)(de)“画脸”的(de)(de)故事，放(fang)在文革时(shi)期特殊年代的(de)(de)大(da)背景下，时(shi)代特色鲜明。这样写极大(da)的(de)(de)丰富了(le)小(xiao)说的(de)(de)内涵(han)。
8．马悦然这一人物形(xing)象(xiang)具有怎(zen)样的特(te)点？请简要分(fen)析。（6分(fen)）
9．小说(shuo)在人(ren)物命名、人(ren)物语言等方面运用了双关的(de)手(shou)法(fa)，请简要分析。（6分）
10．小(xiao)说(shuo)的(de)主体是(shi)马(ma)悦(yue)然在文(wen)革时期“画脸”的(de)故事(shi)，有人认为小(xiao)说(shuo)从“1966年冬，马(ma)悦(yue)然28岁”写就可(ke)以了，前(qian)面(mian)三分(fen)之一的(de)篇幅可(ke)以去掉，你的(de)看法呢？请结(jie)合全文(wen)，谈谈你的(de)观点和理由。（8分(fen)）
参考答案：
7．EB（解答此题，可在整体感知小说内(nei)容的(de)基础(chu)上，从(cong)小说的(de)内(nei)容、人物(wu)形象、文章(zhang)结(jie)构及表现(xian)手法等角度分析，C项，原文是“如(ru)果谁抵制，就(jiu)由马悦然(ran)强行(xing)给他们化妆、勾脸”；A项，“尤其擅长长画(hua)丑(chou)行(xing)脸谱”不(bu)正确(que)，原文无此信息；D项，吴(wu)廉不(bu)敢把(ba)他塞进(jin)“牛鬼蛇(she)神”的(de)行(xing)列，于是就(jiu)把(ba)他开(kai)除出了“造反派”队伍，因为不(bu)是工人阶级的(de)出身(shen)。故选EB。）
8．①热爱本职工作，做事认(ren)真；②刚(gang)正不阿，一身正气(qi)；③洞(dong)察世事，有独立(li)的(de)判断(duan)。④有灵活机动的(de)策(ce)略。
9．①小说(shuo)的三位(wei)人物(wu)(wu)命运运用了双(shuang)关(guan)手(shou)法：马悦(yue)然的名字悦(yue)然意为热爱(ai)工作、灵活。马悦(yue)然父亲的名字正雄意为性格端正刚直(zhi)。吴廉即没有廉洁精神的讽(feng)刺。②文章的人物(wu)(wu)语(yu)言也多处运用了双(shuang)关(guan)手(shou)法。
10．观点(dian)一：不(bu)(bu)可(ke)去(qu)掉。①交代马(ma)(ma)悦然性格(ge)的(de)形(xing)成原因之(zhi)一不(bu)(bu)是(shi)工人阶级，父亲对(dui)他性格(ge)的(de)形(xing)成有重要影响。②为(wei)了(le)进一步展现(xian)(xian)马(ma)(ma)悦然爱(ai)好画脸谱，为(wei)下文他被安(an)排为(wei)艺术家做铺垫。③有助(zhu)于表(biao)现(xian)(xian)小(xiao)说主(zhu)旨。小(xiao)说的(de)主(zhu)旨是(shi)“再苦再难，人不(bu)(bu)能(neng)变(bian)心”，这(zhei)叫万(wan)变(bian)不(bu)(bu)离其“谱”。
观点二(er)：可以去(qu)掉(diao)(diao)。①小(xiao)说(shuo)的(de)主(zhu)体马悦(yue)然在文革时期“画(hua)脸”的(de)故事(shi)，去(qu)掉(diao)(diao)这一部(bu)(bu)分(fen)行(xing)文更简洁，情节更集(ji)中；②马悦(yue)然的(de)主(zhu)要性格(ge)特点是刚正不阿、一身正气，去(qu)掉(diao)(diao)这一部(bu)(bu)分(fen)并不影(ying)响人(ren)物的(de)塑造。③小(xiao)说(shuo)的(de)主(zhu)旨是“再苦(ku)再难，人(ren)不能变心变脸，这叫(jiao)万变不离(li)其“谱””。去(qu)掉(diao)(diao)这一部(bu)(bu)分(fen)并不影(ying)响小(xiao)说(shuo)主(zhu)旨的(de)表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