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母(mu)亲吐(tu)露了大概在她(ta)心中积(ji)蓄了很久(jiu)的一句话(hua)：“等我(wo)死(si)了，你(ni)们在我(wo)心口上放一本(ben)书……”我(wo)听了很不是(shi)(shi)滋味(wei)，可是(shi)(shi)小外(wai)孙立(li)刻表示：“不行，太太，您看(kan)不懂，还是(shi)(shi)放本(ben)字(zi)典吧！”母(mu)亲脸上的皱纹(wen)似(si)乎都(dou)笑了：“对(dui)，对(dui)，还是(shi)(shi)我(wo)重孙懂事，给(ji)我(wo)放本(ben)字(zi)典……”
母亲发(fa)现我(wo)“翘尾巴”时(shi)(shi)马上敲打我(wo)。她(ta)让我(wo)写出“人贵(gui)有(you)自知之明”几个字，然后自己一(yi)(yi)笔一(yi)(yi)画地用毛笔照样写在宣纸上。说：“给你留着！”那(nei)一(yi)(yi)年我(wo)五十岁。我(wo)还(hai)记得她(ta)当时(shi)(shi)对我(wo)说：“人要有(you)自知之明。记住(zhu)，天外有(you)天，山外有(you)山。切不可骄(jiao)傲自满……记住(zhu)：永远有(you)比(bi)能(neng)干的人更能(neng)干的人。”
母亲做任何事情(qing)都精益求精，有始有终。她说：答(da)应人的事一(yi)定要完(wan)成(cheng)，而且要尽(jin)量力(li)争完(wan)成(cheng)好。不能马(ma)马(ma)虎虎，更不能半途而废。
我想(xiang)起(qi)她(ta)九十岁时(shi)我为(wei)她(ta)缝制(zhi)衣裤的教训。为(wei)了(le)庆(qing)祝她(ta)的寿辰，我亲自裁剪，为(wei)她(ta)老人家做(zuo)(zuo)了(le)一(yi)套便服。那天(tian)，妈妈接过我缝制(zhi)的衣服说：“一(yi)辈(bei)子都是(shi)我给你做(zuo)(zuo)衣服，没(mei)有(you)想(xiang)到(dao)，我九十岁能穿(chuan)上儿子给我做(zuo)(zuo)的衣服……”她(ta)满(man)意地微笑。那天(tian)，我满(man)怀幸福地睡了(le)。
半夜醒来，我发(fa)现一条灯光从妈(ma)(ma)(ma)妈(ma)(ma)(ma)的(de)门(men)缝里(li)泻出(chu)来。是(shi)(shi)妈(ma)(ma)(ma)妈(ma)(ma)(ma)没有睡？是(shi)(shi)妈(ma)(ma)(ma)妈(ma)(ma)(ma)忘记了熄灯？我下床走向门(men)缝，往她(ta)的(de)屋(wu)里(li)观望。她(ta)正坐在(zai)床上，围着被(bei)，戴着老花镜，手(shou)中拿着我缝制(zhi)的(de)衣(yi)裤(ku)，在(zai)细细地(di)观看(kan)。她(ta)慢慢地(di)摸来一把小(xiao)剪刀。她(ta)要(yao)干什么？我屏住呼吸。天哪！原来……原来她(ta)用颤颤抖抖的(de)手(shou)开始拆卸我为(wei)她(ta)特意缝制(zhi)的(de)新衣(yi)服。我的(de)心顿时凉(liang)了！妈(ma)(ma)(ma)妈(ma)(ma)(ma)，这是(shi)(shi)您六(liu)十岁的(de)儿子亲手(shou)给(ji)您缝制(zhi)的(de)新衣(yi)服呀(ya)！为(wei)什么不穿，反而拆成(cheng)片呢？
过了(le)几天，我实在憋不(bu)住了(le)，便问(wen)妈妈。妈妈盯着我的(de)眼睛，过了(le)半晌说(shuo)：“你(ni)缝(feng)的(de)不(bu)合(he)格！线扎得不(bu)直、不(bu)匀，有些粗糙……干活儿(er)可不(bu)能这样！”她说(shuo)衣裤都拆了(le)，想(xiang)背着我重缝(feng)，可是手(shou)不(bu)听(ting)使(shi)唤，缝(feng)不(bu)成了(le)。妈妈看着自(zi)己那双枯手(shou)，叹了(le)一口气(qi)。
妈(ma)妈(ma)劳(lao)(lao)动(dong)一(yi)生，无论(lun)干什么事，从不(bu)曾让人(ren)有(you)些许挑剔。如今，她不(bu)能(neng)劳(lao)(lao)动(dong)了，可是对儿子的劳(lao)(lao)动(dong)成果，也绝(jue)不(bu)放松。
我心想(xiang)：妈妈教给我的，岂止(zhi)是不应该缝制(zhi)不合格的衣服(fu)？
随着岁月的流(liu)逝，母亲的腰弯了，背驼(tuo)了，身材变矮了，眼睛(jing)也(ye)昏(hun)花了。母亲好强，她(ta)年(nian)老时即(ji)使眼睛(jing)看不清，手发抖，也(ye)很(hen)少让别人帮助(zhu)她(ta)修剪脚指(zhi)甲(jia)，指(zhi)甲(jia)都长(zhang)进缠着的小脚心里去了，她(ta)自己常(chang)常(chang)把脚抠得血淋淋的。
每次我出(chu)差，特别(bie)是出(chu)国，母(mu)亲都情不(bu)由衷地说(shuo)：“你回来也许就见不(bu)到我了……”母(mu)亲把自己最担心的事，说(shuo)出(chu)声(sheng)来，是舍不(bu)得(de)我离开她(ta)(ta)。其实(shi)她(ta)(ta)并(bing)不(bu)希望那会成为(wei)事实(shi)，她(ta)(ta)期盼的恰(qia)恰(qia)与此相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