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歌行是十分有名的,其中的诗句都十分精彩,令人过目不忘。
像“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这样散文化的长句子,在诗歌中不是多少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昨日之日”“今日之日”是何等奇特的一种修辞!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一句之中竟能连用两个“水”字和三个“愁”字。
读罢全篇,我们更不明白,“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这样高亢的情调何以竟会一转而变成了“举杯销愁愁更愁”的骚动和不平。
所有这一切在一瞬间便产生出令人惊异的效果,仿佛是一个新的发现。
开篇作者就用两个极长的句子来写诗人骚动不安的心情,由此定下了全诗的感情基调。
诗人将“弃我去者”和“乱我心者”突出地摆在句首,并形成了一个自然的语气停顿。而后面的“昨日之日不可留”和“今日之日多烦忧”,则用了四个重复的“日”字,造成了语言行进中的停滞,更加强了那种踟蹰彷徨、纷扰不定的心情。
散文式的节奏在这里有助于传达诗人纷扰不宁的心情的。因此,从感情的表达上说,这“日”字的重复和这散文化的长句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
诗人想到时光流逝,昨日一去不返,心情是怅惘的。可是今日却又只是徒然地带来烦忧,不免要在莫知所适之中,过去、消失,成为又一个不可复得的“昨日”。那么,诗人如何能够从这烦忧到怅惘、怅惘到烦忧的循环中得救呢?
第三、四句改弦更张,另起话题:“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浩荡不尽的长风送走了南去的雁行,带来了辽远无边的万里空阔,这是多么豪爽的风啊!
内心的烦忧转眼之间便被一扫而空了。诗歌的感情上于是便出现了一次大的转折和飞跃。而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面对着这豪爽不尽的秋风,还有什么比登楼远眺、饮酒啸傲更为适宜的呢?
把酒对饮,谈诗论文,神思激越,逸兴飞扬,这就是所谓“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写到这里,诗人的一颗心真是要从高楼飞上青天,去拥抱那一轮明月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这瞬息之间,感情便被推向了高潮,从而与诗歌开篇的两句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两句,说古谈今:回顾自汉以来的文坛,赞美汉代文章和建安风骨,追慕谢的风调;李云的文章得建安风骨,下句则自比为小谢的清发。二者一表一里,正是辞浅而意深。这两句实际上正是说李云的文章得建安风骨,自己的诗歌则有小谢的清发。因此接下来才有了“俱怀逸兴壮思飞”一句。
文章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接下来在那意兴飞扬、举杯酣饮的一刹那,情绪却又出人意料地跌落到最低点上,仿佛是从波峰到谷底,形成了大起大落的感情波澜。“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这无形的风变化莫测,来去无常,谁又能把握得住呢?谁能够保证“明朝散发弄扁舟”之后,诗人不会写出“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样的诗句呢?假如他在扁舟上挂起风帆,或者仅仅因为他想继续写下去的话。诗人的感情正像是这无形的风,它行犹响起,藏若景灭,时而猛似奔浪,时而又细如叹息。我们不清楚这中间的变幻,更不知道它会朝哪个方向吹,我们想去追问那八面来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