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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在线阅读
作(zuo)者：经(jing)典(dian)名著 文章来源：文言(yan)经(jing)典(dian)
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诏旌贤 刘尚书奉旨承祭
话说(shuo)万历四十三年(nian)，天(tian)下(xia)承平已久(jiu)。天(tian)子(zi)整年(nian)不(bu)与群臣(chen)接见，名(ming)省水旱(han)偏灾，流民载道(dao)。督(du)抚虽然题了进(jin)去，不(bu)知(zhi)那龙目可(ke)曾观看。忽一日，内阁下(xia)了一道(dao)上谕，科里钞出来，上写(xie)道(dao)：
万历四十三年五月二(er)十四日(ri)，内阁奉上谕：朕(zhen)即祚以来(lai)，四十余年，宵旰兢兢，不遑暇(xia)食。夫(fu)欲迪康兆姓(xing)，首先进用人才。昔(xi)秦穆公不能用周礼，诗人刺之(zhi)、此"蒹葭苍苍"之(zhi)篇所(suo)由作也(ye)。今岂(qi)有贤智之(zhi)士处于下歇？不然，何以不能臻于三代(dai)之(zhi)隆也(ye)。诸臣其各抒所(suo)见，条列(lie)以闻、不拘忌讳，朕(zhen)将采择焉。钦此。
过了三日(ri)御史单(dan)扬言(yan)上了一个疏：
奏为(wei)请族沉(chen)抑之(zhi)人(ren)(ren)才(cai)，以(yi)昭圣治，以(yi)光泉壤事。臣闻(wen)人(ren)(ren)才(cai)之(zhi)盛(sheng)衰(shuai)，关平国家(jia)之(zhi)隆(long)替(ti)。虞(yu)廷翼为(wei)明听，周室疏附(fu)后(hou)先，载于《诗》、《书》，传之(zhi)奕异，视(shi)乎尚矣！夫三代之(zhi)用(yong)人(ren)(ren)，不拘资(zi)(zi)格，故《兔置》之(zhi)野人(ren)(ren)，《小戎》之(zhi)女子，皆可以(yi)备(bei)腹心德音之(zhi)任(ren)。至于后(hou)世，始立资(zi)(zi)格以(yi)限制(zhi)之(zhi)。又有所(suo)谓清流者(zhe)，在汉(han)则(ze)曰"贤良方正"，在唐则(ze)日"入直"，在宋则(ze)曰"知制(zhi)诰"。
我朝太祖高皇帝定天下，开(kai)乡会制(zhi)科，设立翰(han)林院衙(ya)门，儒臣之(zhi)得与此(ci)选者，不(bu)数年(nian)间从(cong)容而(er)跻卿贰(er)，非是不(bu)得谓清华之(zhi)品。凡宰臣定谥，其(qi)不(bu)由翰(han)林院出身者，不(bu)得谥为"文"。如此(ci)之(zhi)死生荣遇，其(qi)所以(yi)固(gu)结于(yu)人心而(er)不(bu)可解者，菲一日矣。虽其(qi)中拔十而(er)得二三，如薛宣(xuan)、胡居(ju)仁(ren)之(zhi)理学，周宪、吴(wu)景(jing)之(zhi)忠义，功业则(ze)有(you)于(yu)谦(qian)、王(wang)守仁(ren)，文章则(ze)有(you)李梦阳、何景(jing)明辈(bei)：炳炳浪(lang)浪(lang)，照耀(yao)史(shi)册。然(ran)一榜进士及第，数年(nian)之(zhi)后乃有(you)不(bu)能举其(qi)姓(xing)字者，则(ze)其(qi)中侥幸亦不(bu)免焉。
夫萃天下(xia)之(zhi)(zhi)人才而(er)限制于资(zi)格，则得之(zhi)(zhi)者(zhe)少，失(shi)之(zhi)(zhi)者(zhe)多。其不(bu)得者(zhe)，抱其沉冤抑塞之(zhi)(zhi)气，嘘(xu)吸于字宙间。其生也，或为佯狂，或为迂怪，甚而(er)为幽(you)僻诡异之(zhi)(zhi)行；其死也，皆能(neng)为妖，为厉(li)，为灾，为浸，上薄乎日星，下(xia)彻平渊泉，以为百姓之(zhi)(zhi)害：此虽诸臣不(bu)能(neng)自治其性(xing)情，自深于学问，亦不(bu)得谓菲资(zi)格之(zhi)(zhi)限制有以激之(zhi)(zhi)使(shi)然(ran)也。
臣(chen)闻唐朝有(you)于诸(zhu)臣(chen)身后追赐(ci)进(jin)士之(zhi)典(dian)，方(fang)干、罗邺(ye)皆与(yu)焉(yan)。皇上旁求侧席(xi)，不(bu)遗幽(you)隐，宁于已故(gu)之(zhi)儒主惜此恩(en)泽？诸(zhu)臣(chen)生不(bu)能入于玉(yu)堂，死何妨悬于金马。伏(fu)乞皇上，悯其(qi)沉抑，特沛殊恩(en)，遍(bian)访海内已故(gu)之(zhi)儒修(xiu)，考其(qi)行事，第(di)其(qi)文章，赐(ci)一榜进(jin)士及第(di)，授翰林院职(zhi)衔有(you)差(cha)，帽沉冤(yuan)抑塞之(zhi)士，莫不(bu)变而为祥风甘雨，同仰皇恩(en)于无既矣。臣(chen)愚(yu)罔识忌讳，胃昧(mei)陈言，伏(fu)乞睿鉴施行。
万历(li)四十三(san)年五月二十七日疏上，六月初一日奉旨：
这所奏，著大学上会同(tong)礼(li)部行(xing)令各省，采访(fang)已故儒修(xiu)诗文、墓志、行(xing)状(zhuang)，汇齐送部核查。如何加恩旌扬，分别(bie)赐第之处，不拘资格，确议具奏。钦此(ci)。
礼部行文(wen)到各(ge)省(sheng)，各(ge)省(sheng)督抚(fu)行司道(dao)，司道(dao)行到各(ge)府、州、县。采访了(le)一(yi)年，督抚(fu)汇(hui)齐报部，大学土等议(yi)了(le)上去(qu)。议(yi)道(dao)：
礼部为钦奉上谕事(shi)。万历四十(shi)三年五月(yue)(yue)二十(shi)七(qi)日(ri)，河南(nan)道(dao)监(jian)察御史臣单扬言，奏(zou)为请旌沉抑之人才，以(yi)昭圣治(zhi)，以(yi)光泉(quan)壤事(shi)一(yi)本(ben)，六月(yue)(yue)初一(yi)日(ri)奉圣旨(zhi)（旨(zhi)意全录(lu)）钦此。臣等查(cha)得各省咨到采访(fang)已故之儒修诗文、墓志、行状，以(yi)及访(fang)闻事(shi)实，合共九(jiu)十(shi)一(yi)人：
其已(yi)登仕(shi)籍未(wei)入翰林(lin)院者：周进、范进，向(xiang)鼎、蘧祜、雷骥(ji)、张师陆、汤奉、杜倩、李本瑛、董瑛、冯(feng)瑶、尤扶徕、虞育德、杨(yang)允、余特，共(gong)十五人(ren)。
其武(wu)途出身已登仕籍，例(li)不得入翰(han)林院者(zhe)：汤奏、萧采、木耐，共三人(ren)。
举人：娄(lou)奉、卫体善，共(gong)二人。
荫(yin)生：徐咏一人(ren)。
贡生(sheng)：严大位、随岑庵、匡迥(jiong)、沈大年，共四人。
监生：娄瓒、蘧来(lai)旬、胡缜(zhen)、武书、伊(yi)昭(zhao)、储信、汤(tang)由、汤(tang)实(shi)、庄洁，共九(jiu)人。
生员：梅玖(jiu)、王(wang)德、王(wang)仁、魏好古、蘧景(jing)玉(yu)、马静、倪霜峰、季(ji)萑、诸葛佑、萧鼎、浦玉(yu)方、韦(wei)阐、杜仪(yi)、臧(zang)荼、迟均、余(yu)夔、萧树(shu)滋、虞(yu)感祁、庄(zhuang)尚志、余(yu)持、余(yu)敷、余(yu)殷(yin)、虞(yu)梁、王(wang)蕴、邓义(yi)、陈春，共二十六人。
布衣：陈礼、牛(niu)(niu)布衣、权(quan)勿用、景木蕙、赵洁(jie)、支锷、金东(dong)(dong)崖、牛(niu)(niu)浦、牛(niu)(niu)瑶、鲍文卿、倪廷(ting)珠、宗(zong)姬、郭(guo)铁笔、金寓刘、辛(xin)东(dong)(dong)之、洪(hong)憨仙、卢(lu)华(hua)士、娄(lou)焕文、季恬逸、郭(guo)力、萧浩、凤鸣歧、季遐年，盖宽、王太、丁诗、荆元，共二十(shi)七人。
释子：甘露僧、陈思(si)阮，共二人。
道士：来霞士一人。
女子：沈琼枝(zhi)一人(ren)。
臣(chen)等(deng)伏(fu)查，已故儒修(xiu)周进等(deng)，其(qi)人(ren)虽庞杂不伦，其(qi)品亦瑕瑜不掩，然皆卓然有以(yi)(yi)自立。谨按(an)其(qi)生平(ping)之事(shi)实文(wen)章(zhang)，各(ge)拟考语，另缮清单，恭呈御览。伏(fu)乞皇上钦点(dian)名(ming)次，揭榜晓示。隆恩出自圣裁，臣(chen)等(deng)未敢擅便。其(qi)诗文(wen)、墓(mu)志、行(xing)状，以(yi)(yi)及访闻事(shi)实，存贮礼部衙门(men)，昭示来兹可(ke)也。万(wan)历四十四年六月二十三日议(yi)上，二十六日奉旨(zhi)：
虞育德(de)赐(ci)(ci)(ci)(ci)第(di)(di)(di)(di)一甲第(di)(di)(di)(di)一名进(jin)(jin)(jin)士(shi)及(ji)第(di)(di)(di)(di)，授翰(han)林(lin)院(yuan)修撰。庄尚(shang)志赐(ci)(ci)(ci)(ci)第(di)(di)(di)(di)一甲第(di)(di)(di)(di)二名进(jin)(jin)(jin)士(shi)及(ji)第(di)(di)(di)(di)，授翰(han)林(lin)院(yuan)编修。杜仪赐(ci)(ci)(ci)(ci)第(di)(di)(di)(di)一甲第(di)(di)(di)(di)三(san)名进(jin)(jin)(jin)士(shi)及(ji)第(di)(di)(di)(di)，授翰(han)林(lin)院(yuan)编修。萧采等赐(ci)(ci)(ci)(ci)第(di)(di)(di)(di)二甲进(jin)(jin)(jin)士(shi)出(chu)身，俱(ju)授翰(han)林(lin)院(yuan)检讨。沈琼(qiong)枝(zhi)等赐(ci)(ci)(ci)(ci)第(di)(di)(di)(di)三(san)甲同进(jin)(jin)(jin)土出(chu)身，俱(ju)授翰(han)林(lin)院(yuan)庶吉士(shi)。于七(qi)月(yue)初一日揭榜(bang)晓示(shi)，赐(ci)(ci)(ci)(ci)祭一坛(tan)，设于国(guo)子监，遣礼部(bu)尚(shang)书刘迸贤(xian)前往行礼。余依议。钦此。到了七(qi)月(yue)初一日黎明，礼部(bu)门(men)口悬出(chu)一张榜(bang)来，上写道：
礼部为钦奉上谕事。今将采访儒(ru)修赐第(di)姓名、籍贯，开列于后(hou)。须至榜(bang)者：
第一甲
第一名虞育德，南直(zhi)隶常(chang)熟县人。
第二名庄尚(shang)志，南直(zhi)隶(li)上元县人。
第三名(ming)杜仪，南直隶天(tian)长县人。
第二甲
第(di)一(yi)名萧采，四(si)川成都府人。
第二名迟均，南直(zhi)隶(li)句容(rong)县(xian)人。
第三名马静，浙江处州府人(ren)。
第(di)四名武(wu)书，南直隶江宁(ning)县人。
第五名汤奏，南直隶仪征县(xian)人。
第六名余(yu)特(te)，南直隶五河县人。
第七名杜倩，南直隶天长县人。
第八名萧浩，四川成(cheng)都府人。
第(di)九名郭力(li)，湖(hu)广(guang)长(zhang)沙府(fu)人。
第十名娄(lou)焕(huan)文，南直隶(li)江宁县(xian)人。
第十一(yi)名(ming)王(wang)蕴，南(nan)直隶(li)徽州府人。
第(di)十二名娄奉，浙(zhe)江归安县人。
第十三名娄瓒，浙江(jiang)归安(an)县人(ren)。
第(di)十(shi)四名(ming)蓬祜，浙江嘉兴府人。
第(di)十五名向(xiang)鼎，浙江绍兴府人。
第十六名庄(zhuang)洁(jie)，南直(zhi)隶上元县人。
等(deng)十七名虞梁，南直隶五河(he)县人。
第(di)十八(ba)名(ming)尤扶徕，南(nan)直隶江阴县人。
第十九名鲍文(wen)卿，南直隶江宁县人(ren)。
第二(er)十(shi)名甘露僧(seng)，南直隶芜湖(hu)县人。
第三甲(jia)
第一名沈(shen)琼枝，南宣(xuan)隶常州(zhou)府(fu)人。
第二名(ming)韦阐，南直隶(li)滁州府人。
第三名(ming)徐咏，南宜隶定远县(xian)人。
第(di)四名蘧来旬(xun)，浙江嘉兴府人。
第五(wu)名李本(ben)瑛，四川成(cheng)都(dou)府(fu)人。
第六名邓义，南直隶徽州府人。
第七(qi)名凤鸣歧，南直隶江宁县人。
第(di)八(ba)名木耐，陕西同官(guan)县人(ren)。
第九名牛布衣(yi)，浙江绍兴府人(ren)。
第十名季萑，南直隶(li)怀宁县人。
第十一名景本蕙(hui)，浙江温州府人(ren)。
第十二名赵洁，浙江杭州府(fu)人。
第(di)十三名(ming)胡缜，浙江杭州府(fu)人。
第十四(si)名盖(gai)宽，南直隶(li)江宁县人。
第十五名荆元(yuan)，南直隶江宁县人(ren)。
第十(shi)六名雷骥，北(bei)直(zhi)隶大兴县人。
第十七名杨允，浙江乌程县人。
第十八名诸葛佑，南直隶盱眙(yi)县人。
第十九名季(ji)遐年(nian)，南直(zhi)隶(li)上元县人。
第二十(shi)名陈春(chun)，南直隶太平府人。
第二十一名(ming)匡迥(jiong)，浙江乐清县人。
第二十二名来霞(xia)士，南直隶扬州府(fu)人。
第二十三名王(wang)太(tai)，南直隶上元县人(ren)。
第(di)二十四名汤由，南(nan)直(zhi)隶仪征县人。
第二(er)十(shi)五名辛东之(zhi)，南直隶仪(yi)征县人。
第二十六名严大(da)位，广东高要县人。
第二(er)十(shi)七名陈思阮，江西南昌(chang)府人。
第二十八名陈礼(li)，江西南(nan)昌(chang)府人。
第(di)二(er)十九名丁诗，南直隶江宁县人。
第三十名牛浦，南直(zhi)隶芜湖县人。
第三十一名余夔(kui)，南直隶上(shang)元县人。
第三(san)十二名郭铁笔，南直隶(li)芜湖(hu)县人(ren)。
这一日，礼部刘迸贤奉旨来(lai)到国子监里，戴了(le)(le)幞(fu)头，穿了(le)(le)官(guan)袍(pao)，摆齐了(le)(le)祭(ji)品，上来(lai)三献。太常寺(si)官(guan)便读祝文道：
维万历四十四年(nian)(nian)岁次丙辰，七月(yue)朔，宜祭日，皇(huang)帝遣礼部尚书刘进贤(xian)以牲醴玉帛之仪(yi)，致祭于特赠翰(han)林院(yuan)修撰虞育德(de)等之灵曰： 嗟(jie)尔诸臣，纯懿(yi)灵淑，玉粹鸾骞，金贞雌伏。弥纶天(tian)地，幽替神(shen)明，易称鸿渐，诗喻鹤鸣(ming)。 资(zi)格困人，贤(xian)豪同叹；凤已就(jiu)怒(nu)，桐(tong)犹(you)遭暴。缦袍(pao)短褐，蓬留(liu)桑枢；伐藜粥畚(ben)，坎凛歉觑。 亦(yi)有微官(guan)，曾(ceng)纡尺组，龙实难驯，哈宁(ning)堪伍。亦(yi)有达(da)宦，曾(ceng)著先鞭，玉堂金马，邈(miao)若神(shen)仙。 子子千旄，翘翘车乘(cheng)，誓墓凿坏，谁敢(gan)捷径(jing)？涩矗澩(xue)嵺，驵(zang)侩市门，中(zhong)有高士，谁共讨论？ 茶板粥鱼，丹炉药臼，梨园(yuan)之子，兰(lan)闺(gui)之秀。提戈磨盾，束发从征(zheng)，功成身(shen)退，日落旗(qi)红。 蚩(chi)蚩(chi)细民，翩翩公子，同在穷途，泪如铅水(shui)。金陵(ling)池(chi)馆，日丽风和，讲求(qiu)礼乐，酾(shi)酒(jiu)升歌。 越(yue)水(shui)吴山(shan)，烟霞渊薮，击钵催诗，论文载(zai)酒(jiu)，后先相望，数十年(nian)(nian)来，愁城未破，泪海无(wu)涯。
朕甚悯旃，加恩泉壤，赐第授官(guan)，解兹慢快。呜呼(hu)！兰因芳陨(yun)，膏以明煎(jian)，维尔诸臣，荣(rong)名万年。尚飨！词曰：
记(ji)得当时(shi)(shi)，我爱秦淮(huai)，偶离故(gu)乡。向梅根冶后，几番啸傲；杏(xing)花(hua)村里，几度徜徉。风止(zhi)高梧，虫吟小檄，也共时(shi)(shi)人(ren)较(jiao)短长。今已矣！把衣(yi)冠蝉蜕，濯足沧浪(lang)。无聊且酌霞觞，唤(huan)几个新知醉一场。共百年易过，底须(xu)愁闷(men)？千(qian)秋事大，也费商(shang)量。江左(zuo)烟霞，淮(huai)南(nan)耆旧(jiu)，写(xie)入(ru)残编总(zong)断肠！从今后，伴药炉经卷，自礼(li)空(kong)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