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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任君用恣乐深闺 杨大尉戏宫馆客

作者:佚名 文章来源:转载

诗曰:

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

此语只伤身后事,岂知现报在生前!

且说世间富贵人家,没一个不广蓄姬妾。自道是左拥燕姬,右拥赵女,娇艳盈前,歌舞 成队,乃人生得意之事。岂知男女大欲,彼此一般?一人精力要周旋几个女子,便已不得相 当。况富贵之人,必是中年上下,取的姬妄,必是花枝也似一般的后生。枕席之事,三分四 路,怎能勾满得他们的意,尽得他们的兴?所以满闺中不是怨气,便是丑声。总有家法极严 的,铁壁铜墙,提铃喝号,防得一个水泄不通,也只禁得他们的身,禁不得他们的心。略有 空隙就思量弄一场把戏,那有情趣到你身上来?只把做一个厌物看承而已,似此有何好处? 费了钱财,用了心机,单买得这些人的憎嫌。试看红拂离了越公之宅,红绡逃了勋臣之家, 此等之事不一而足。可见生前己如此了,何况一朝身死,树倒猢狲散,残花嫩蕊,尽多零落 于他人之手。要那做得关盼盼的,千中没有一人。这又是身后之事,管中得许多,不足慨叹 了。争奈富贵之人,只顾眼前,以为极乐。小子在旁看的,正替你担着愁布袋哩!

宋朝有个京师士人,出游归来,天色将晚。经过一个人家后苑,墙缺处,苦不甚高,看 来象个跳得进的。此时士人带着酒兴,一跃而过。只见里面是一所大花园子,好不空阔。四 周一望,花术丛茂,路径交杂,想来煞有好看。一团高兴,随着石砌阶路转弯抹角,渐走渐 深。悄不见一个人,只管踱的进去,看之不足。天色有些黑下来了,思量走回,一时忘了来 路。正在追忆寻索,忽地望见红纱灯笼远远而来。想道:“必有贵家人到。”心下慌忙,一 发寻不出原路来了。恐怕撞见不便,思量躲过。看见道左有一小亭,亭前大湖石畔有叠成的 一个石洞,洞口有一片小毡遮着。想道:“躲在这里头去,外面人不见,权可遮掩过了,岂 不甚妙?”忙将这片小毡揭将开来,正要藏身进去,猛可里一个人在洞里钻将出来,那一惊 可也不小。士人看那人时,是一个美貌少年,不知为何先伏在这里头。忽见士人揭开来,只 道抄他跟脚的,也自老大吃惊,急忙奔窜,不知去向了。士人道:“惭愧!且让我躲一躲 着。”于是吞声忍气,蹲伏在内,只道必无人见。

岂知事不可料,冤家路窄,那一盏红纱灯笼偏生生地向那亭子上来。士人洞中是暗处, 觑出去看那灯亮处较明,乃是十来个少年妇人,靓妆丽服,一个个妖冶举止,风骚动人。士 人正看得动火,不匡那一伙人一窝峰的多抢到石洞口,众手齐来揭毡。看见士人面貌生疏, 俱各失惊道:“怎的不是那一个了?”面面厮觑,没做理会。一个年纪略老成些的妇人,夺 将纱灯在手,提过来把士人仔细一照,道:“就这个也好。”随将纤手拽着士人的手,一把 挽将出来。士人不敢声问,料道没甚么歹处,软软随他同走。引到洞房曲室,只见酒肴并 列,众美争先,六博争雄,交杯换盏,以至搂肩交颈,揾脸接唇,无所不至。几杯酒下肚, 一个个多兴热如火,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推士人在床上了,齐攒入帐中。脱裤的脱裤,抱 腰的抱腰。不知怎的一个轮法,排头弄将过来。士人精泄,就有替他品咂的、摸弄的,不由 他不再举。幸喜得士人是后生,还放得两枝连珠箭,却也无休无歇,随你铁铸的,也怎有那 样本事?厮炒得不耐烦,直到五鼓,方才一个个逐渐散去。士人早已弄得骨软筋麻,肢体无 力,行走不动了。那一个老成些的妇人,将一个大担箱放士人在内,叫了两三个丫鬟杠抬 了。到了墙外,把担箱倾了士人出来,急把门闭上了,自进去了。

此时天色将明,士人恐怕有人看见,惹出是非来,没奈何强打精神,一步一步挨了回 来,不敢与人说知。过了几日,身体健旺,才到旧所旁边打听缺墙内是何处?听得人说是察 太师家的花园,士人伸了舌头出来,一时缩不进去,担了一把汗,再不敢打从那里走过了。

看官,你想当时这察京太师,何等威势,何等法令!有此一班儿姬妄,不知老头子在那 里昏寐中,眼睛背后任凭他们这等胡弄。约下了一个惊去了,又换了一个,恣行淫乐,如同 无人。太师那里拘管得来?也只为多蓄姬妻,所以有只等丑事。同时称高、童、杨,察四大 奸臣,与察大师差不多权势的杨戬大尉,也有这样一件事,后来败露,妆出许多笑枘来,看 官不厌,听小子试道其详。

满前娇丽恣淫荒,雨露谁曾得饱尝?

自有阳合成乐地,行云何必定襄王?

话说宋时杨戬大尉,恃权怙宠,靡所不为,声色之奉,姬妄之多,一时自察大师而下, 罕有其比。一日,大尉要到郑州上家,携带了家小同行,是上前的几位夫人与各房随使的养 娘侍婢,多跟的西去。余外有年纪过时了些的与年幼未谙承奉的,又身子娇怯怕历风霜的, 月信方行轿马不便的,剩下不去。合着养娘侍婢们,也还共有五六十人留在宅中。太尉心性 猜忌,防闲紧严。中门以外直至大门尽皆锁闭,添上朱笔封条,不通出入。惟有中门内前廊 壁间挖一孔,装上转轮盘,在外边传将食物进去。一个年老院奴姓李的在外监守,晚间督人 巡更,鸣锣敲梆,通夕不歇,外边人不敢正眼觑视他。内宅中留不下去的,有几位箸遮出 色,乃大尉宠幸有名的姬妻,一个叫得瑶月夫人,一个叫得筑玉夫人,一个叫得宜笑姐,一 个叫得餐花姨姨,同着一班儿侍女,关在里面。日长夜永,无事得做,无非是抹骨牌,斗百 草,戏秋千,蹴气球,消遣过日。然意味有限,那里当得什么兴趣?况日间将就扯拽过了, 晚间寂寞,何以支吾?这个筑玉夫人原是长安玉工之妻,资性聪明,仪客美艳,私下也通些 门路,京师传有盛名。杨大尉偶得瞥见,用势夺来,十分宠爱,立为第七位夫人,呼名筑 玉,靓妆标致,如玉琢成一般的人,也就暗带着本来之意。他在女伴中伶俐异常,妖淫无 赛,太尉在家之时,尚兀自思量背地里溜将个把少年进来取乐。今见大尉不在,镇日空闲, 清清锁闭着,怎叫他不妄想起来?

太尉有一个馆客,姓任,表字君用。原是个读书不就的少年子弟,写得一笔好字,也代 做得些书启简札之类,模样俊秀,年纪未上三十岁。总角之时,多曾与太尉后庭取乐过来, 极善恢谐帮衬,又加心性熨贴,所以太尉喜欢他,留在馆中作陪客。太尉郑州去,因是途中 姬妾过多,轿马上下之处,恐有不便,故留在家间外舍不去。任生有个相好朋友叫做方务 德,是从幼同窗,平时但是府中得暇,便去找他闲话饮酒。此时太尉不在家,任生一发身畔 无事,日里只去拉他各处行走,晚间或同宿娼家,或独归书馆,不在话下。

且说筑玉夫人晚间寂守不过,有个最知心的侍婢叫做如霞,唤来床上做一头睡着,与他 说些淫欲之事,消遣闷怀。说得高兴,取出行淫的假具,教他缚在腰间权当男子行事。如霞 依言而做,夫人也自哼哼卿卿,将腰往上乱耸乱颠,如霞弄到兴头上,问夫人道:“可比得 男子滋味么?”夫人道:“只好略取解馋,成得什么正经?若是真男子滋味,岂止如此?” 如霞道:“真男子如此直钱,可惜府中到闲着一个在外舍。”夫人道:“不是任君用么?” 如霞道:“正是。”夫人道:“这是太尉相公最亲爱的客人,且是好个人物,我们在里头窥 见他常自火动的。”如霞道:“这个人若设法得他进来,岂不妙哉!”夫人道:“果然此人 闲着,只是墙垣高峻,岂能飞人?”如霞道:“只好说耍,自然进来不得。”夫人道:“待 我心生一计,定要取他进来。”如霞道:“后花园墙下便是外舍书房,我们明日早起,到后 花园相相地头,夫人怎生设下好计弄进来,大家受用一番。”夫人笑道:“我未曾到手,你 便思想分用了。”如霞道:“夫人不要独吃自疴,我们也大家有兴,好做帮手。”夫人笑 道:“是是。”一夜无话。

到得天明,梳洗已毕,夫人与如霞开了后花园门去摘花戴,就便去相地头。行至秋千架 边,只见绒索高悬,夫人看了,笑一笑道:“此件便有用他处了。”又见修树梯子倚在太湖 石畔,夫人叫如霞道:“你看你看,有此二物,岂怕内外隔墙?”如霞道:“计将安出?” 夫人道:“且到那对外厢的墙边,再看个明白,方有道理。”如霞领着夫人到两株梧桐树 边,指着道:“此处正是外书舍书房,任君用见今独居在内了。”夫人仔细相了一相,又想 了一想,道:“今晚端的只在此处取他进来,一会,不为难也。”如霞道:“却怎么?”夫 人道:“我与你悄地把梯子拿将来,倚在梧桐树旁,你走上梯子,再在枝干上踏上去两层, 即可以招呼得外厢听见了。”如霞道:“这边上去不难,要外厢听见也不打紧,如何得他上 来?”夫人道:“我将几片木板,用秋千索缚住两头,隔一尺多缚一片板,收将起来只是一 捆,撒将直来便似梯子一般。如与外边约得停当了,便从梯子走到梧桐枝上去,把索头扎紧 在丫叉老干,生了根。然后将板索多抛向墙外挂下去,分明是张软梯,随你再多几个也次第 上得来,何况一人乎?”如霞道:“妙哉!妙哉!事不宜迟,且如法做起来试试看。”笑嘻 嘻且向房中取出十来块小木板,递与夫人。夫人叫解将秋千索来,亲自扎缚得坚牢了,对如 霞道:“你且将梯儿倚好,走上梯去望外边一望,看可通得个消息出去?倘遇不见人,就把 这法儿先坠你下去,约他一约也好,

如霞依言,将梯儿靠稳,身子小巧利便,一毂碌溜上枝头。望外边书舍一看,也是合当 有事,恰恰任君用同方务德外边游耍过了夜,方才转来,正要进房。墙里如霞笑指道:“兀 的不是任先生?”任君用听得墙头上笑声,抬头一看,却见是个双鬟女子指着他说话,认得 是宅中如霞。他本是少年的人,如何禁架得定?便问道:“姐姐说小生甚么?”如霞是有心 招风揽火的,答道:“先生这早在外边回来,莫非昨晚在那处行走么?”任君用道:“小生 独处难捱,怪不得要在外边走走。”如霞道:“你看我墙内那个不是独处的?你何不到里面 走走,便大家不独了?”任君用道:“我不生得双翅,飞不进来。”如霞道:“你果要进 来,我有法儿,不消飞得。”任君用向墙上唱一个肥喏道:“多谢姐姐,速教妙方。”如霞 道:“待禀过了夫人,晚上伺候消息。”说罢了,溜下树来。任君用听得明白,不胜蹊幸 道:“不知是那一位夫人,小生有此缘分,却如何能进得去?且到晚上看消息则个。”一面 只望着日头下去。正是

无端三足乌,团圆光皎灼。

安得后羿弓,射此一轮落!

不说任君用巴天晚,且说筑玉夫人在下边看见如霞和墙外讲话,一句句多听得的。不待 如霞回覆,各自心照,笑嘻嘻的且回房中。如霞道:“今晚管不寂寞了。”夫人道:“万一 后生家胆怯,不敢进来,这样事也是有的。”如霞道:“他方才恨不得立地飞了进来。听得 说有个妙法,他肥喏就唱不迭,岂有胆怯之理?只准备今宵取乐便了。”筑玉夫人暗暗欢 喜。

床上添铺异锦,炉中满热名香。棒松抽果贮教尝,美酒佳茗顿放。久作阱中猿马,今思 野外鸳鸳。安排芳饵钓檀郎,百计图他欢畅。((词寄《西江月》。

是日将晚,夫人唤如霞同到园中。走到梯边,如霞仍前从梯子溜在梧桐枝去,对着墙外 大声咳嗽。外面任君用看见天黑下来,正在那里探头探脑,伺候声响。忽闻有人咳嗽,仰面 瞧处,正是如霞在树枝高头站着,忙道:“好姐姐望穿我眼也。快用妙法,等我进来!”如 霞道:“你在此等着,就来接你。”急下梯来对夫人道:“那人等久哩!”夫人道:“快放 他进来!”如霞即取早间扎缚停当的索子,搿在腋下,望梯上便走,到树枝上牢系两头。如 霞口中叫声道:“着!”把木板绳索向墙外一撒,那索子早已挂了下去。任君用外边凝望 处,见一件物事抛将出来,却是一条软梯索子,喜得打跌。将脚试端,且是结得牢实,料道 可登。端着木板,双手吊索,一步一步吊上墙来。如霞看见,急跑下来道:“来了!来 了!”夫人觉得有些害羞,走退一段路,在太湖石畔坐着等候。

任君用跳过了墙,急从梯子跳下。一见如霞,向前双手抱住道:“姐姐恩人,快活杀小 生也!”如霞啐一声道:“好不识羞的,不要馋脸,且去前面见夫人。”任君用道:“是那 一位夫人?”如霞道:“是第七位筑玉夫人。”任君用道:

“可正是京师极有名标致的么?”如霞道:“不是他还有那个?”任君用道“小生怎敢 就去见他?”如霞道:“是他想着你,用见识教你进来的,你怕怎地?”任君用道:“果然 如此,小生何以克当?”如霞道:“不要虚谦逊,造化着你罢了,切莫忘了我引见的。”任 君用道:“小生以身相谢,不敢有忘。”一头说话,已走到夫人面前。如霞抛声道:“任先 生已请到了。”任君用满脸堆下笑来,深深拜揖道:“小生下界凡夫,敢望与仙子相近?今 蒙夫人垂盼,不知是那世里积下的福!”夫人道:“妾处深闺,常因太尉晏会,窥见先生丰 采,渴慕已久。今太尉不在,闺中空闲,特邀先生一叙,倘不弃嫌,妾之幸也。”任君用 道:

“夫人抬举,敢不执鞭坠镫?只是他日太尉知道,罪犯非同小可。”夫人道:“太尉昏 昏的,那里有许多背后眼?况如此进来,无人知觉。先生不必疑虑,且到房中去来。”夫人 叫如霞在前引路,一只手挽着任君用同行。任君用到此魂灵已飞在天外,那里还顾甚么利 害?随着夫人轻手轻脚竟到房中。

此时天已昏黑,各房寂静。如霞悄悄摆出酒肴,两人对酌,四目相视,甜语温存。三杯 酒下肚,欲心如火,偎偎抱抱,共入鸳帷,两人之乐不可名状。

本为旅馆孤栖客,今向蓬莱顶上游。

偏是乍逢滋味别,分明织女会牵牛。

两人云雨尽欢,任君用道:“久闻夫人美名,今日得同枕席,天高地厚之恩,无时可 报。”夫人道:“妾身颇慕风情,奈为太尉拘禁,名虽朝欢暮乐,何曾有半点情趣?今日若 非设法得先生进来,岂不辜负了好天良夜!自此当永图偷聚,虽极乐而死,妾亦甘心矣。” 任君用道:“夫人玉质冰肌,但得挨皮靠肉,福分难消。何况亲承雨露之恩,实遂于飞之 愿!总然事败,直得一死了。”两人笑谈欢谑,不觉东方发白。如霞走到床前来,催起身 道:“快活了一夜也勾了,趁天色未明不出去了,更待何时?”任君用慌忙披衣而起,夫人 不忍舍去,执手留连,叮咛夜会而别。分付如霞送出后花园中,元从来时方法在索上挂将下 去,到晚夕仍旧进来。真个是:

朝隐而出,暮隐而入。

果然行不由径,早已非公至室。

如此往来数晚,连如霞也弄上了手,滚得热做一团。筑玉夫人心欢喜,未免与同伴中笑 语之间,有些精神恍,说话没头没脑的,露出些马脚来。同伴里面初时不觉,后来看出意 态,颇生疑心。到晚上有有心的,多方察听,已见了些声响。大家多是吃得杯儿的,巴不得 寻着些破绽,同在浑水里搅搅,只是没有找着来踪去迹。

一日,众人偶然高兴,说起打秋千。一哄的走到架边,不见了索子。大家寻将起来,筑 玉夫人与如霞两个多做不得声。元来先前两番,任君用出去了,便把索子解下藏过,以防别 人看见。以后多次,便有些托大了,晓得夜来要用,不耐烦去解他。任君用虽然出去了,索 子还吊在树枝上,挂向外边,未及收拾,却被众人寻见了。道:“兀的不是秋千索?何缚在 这里树上,抛向外边去了?”宜笑姐年纪最小,身子轻便,见有梯在那里,便溜在树枝上 去,吊了索头,收将进来。众人看见一节一节缚着木板,共惊道:“奇怪,奇怪!可不有人 在此出入的么?”筑玉夫人通红了脸,半响不敢开言。瑶月夫人道:“眼见得是什么人在此 通内了,我们该传与李院公查出,等候太尉来家,禀知为是。”口里一头说,一头把眼来瞅 着筑玉夫人。筑玉夫人只低了头。餐花姨姨十分瞧科了,笑道:“筑玉夫人为何不说一句, 莫不心下有事?不如实对姐妹们说了,通同作个商量,到是美事。”如霞料是瞒不过了,对 筑玉夫人道:“此事若不通众,终须大家炒坏,便要独做也做不成了,大家和同些说明白了 罢。”众人拍手:“如霞姐说得有天用,不要瞒着我们了。”筑玉夫人才把任生在此墙外做 书房,用计取他进来的事说了一遍。瑶月夫人道:“好姐姐,瞒了我们做这样好事!”宜笑 姐道:“而今不必说了,既是通同知道,我每合伴取些快乐罢了。”瑶月夫人故意道:“做 的自做,不做的自不做,怎如此说!”餐花姨姨道:“就是不做,姐妹情分,只是帮衬些为 妙。”宜笑姐道:“姨姨说得是。”大家哄笑而散。

元来瑶月夫人内中与筑玉夫人两下最说得来,晓得筑玉有此私事,已自上心要分他的趣 了。碍着众人在面前,只得说假撇清的话。比及众人散了,独自走到筑玉房中,问道:“姐 姐,今夜来否?”筑玉道:“不瞒姐姐说,连日惯了的,为什么不来?”瑶月笑道:“来时 仍是姐姐独乐么?”筑玉道:“姐姐才说不做的自不做。”瑶月道:“才方是大概说话,我 便也要学做做儿的。”筑玉道:“姐姐果有此意,小妹理当奉让。今夜唤他进来,送到姐姐 房中便了。”瑶月道:“我与他又不厮熟,羞答答的,怎好就叫他到我房中?我只在姐姐处 做个帮户便使得。”筑玉笑道:“这件事用不着人帮。”瑶月道:“没奈何,我初次害羞, 只好顶着姐姐的名尝一尝滋味,不要说破是我,等熟分了再处。”筑玉道:“这等,姐姐须 权躲躲过。待他到我床上脱衣之后,吹息了灯,掉了包就是。”瑶月道:“好姐姐彼此帮衬 些个。”筑玉道:“这个自然。”两个商量已定。

到得晚来,仍叫如霞到后花园,把索儿收将出去,叫了任君用进来。筑玉夫人打发他先 睡好了,将灯吹灭,暗中拽出瑶月夫人来,推他到床上去。瑶月夫人先前两个说话时,已自 春心荡漾。适才闪在灯后偷觑任君用进来,暗处看明处较清,见任君用俊俏风流态度,着实 动了眼里火。趁着筑玉夫人来拽他,心里巴不得就到手。况且黑暗之中不消顾忌,也没什么 羞耻,一毂碌钻进床去。床上任君用只道是筑玉夫人,轻车熟路,也不等开口,翻过身就弄 起来。瑶月夫人欲心已炽,猛力承受。弄到间深之处,任君用觉得肌肤凑理与那做作态度, 是有些异样。又且不见则声,未免有些疑惑。低低叫道:“亲亲的夫人,为甚么今夜不开了 口?”瑶月夫人不好答应。任君用越加盘问,瑶月转闭口息,声气也不敢出。急得任君用连 叫奇怪,按住身子不动。

筑玉在床沿边站着,听这一会。听见这些光景,不觉失笑。轻轻揭帐,将任君用狠打一 下道:“天杀的,便宜你了!只管絮叨甚么?今夜换了个胜我十倍的瑶月夫人,你还不知 哩!”任君用才晓得果然不是,原道:“不知又是那一位夫人见怜,小生不曾叩见,辄敢放 肆了!”瑶月夫人方出声道:“文诌诌甚么,晓得便罢。”任君用听了娇声细语,不由不兴 动,越加鼓扇起来。瑶月夫人乐极道:

“好知心姐姐,肯让我这一会,快活死也!”阴精早泄,四肢懈散。筑玉夫人听得当不 住兴发,也脱下衣服,跳上床来。任君用且喜旗枪未倒,瑶月已自风流兴过,连忙帮衬,放 下身来,推他到筑玉夫人那边去。任君用换了对主,另复交锋起来,正是:

倚翠偎红情最奇,巫山暗暗雨云迷。

风流一似偷香蝶,才过东来又向西。

不说三人一床高兴,且说宜笑姐、餐花姨姨日里见说其事,明知夜间任君用必然进内, 要去约瑶月夫人同守着他,大家取乐。且自各去吃了夜饭,然后走到瑶月夫人房中,早已不 见夫人,心下疑猜,急到筑玉夫人处探听。房外遇见如霞,问道:“瑶月夫人在你处否?” 如霞笑道:“老早在我这里,今在我夫人床上睡哩。”两人道:“同睡了,那人来时却有些 不便。”如霞道:“有甚不便!且是便得忒煞,三人做一头了。”两人道:“那人已进来了 么?”如霞道:“进来,进来,此时进进出出得不耐烦。”宜笑姐道:“日里他见我说了合 伴取乐,老大撇清,今反是他先来下手。”餐花姨姨道:“偏是说乔话的最要紧。”宜笑姐 道:“我两个炒进去,也不好推拒得我每。”餐花姨姨道:“不要不要!而今他两个弄一 个,必定消乏,那里还有甚么本事轮到得我每?”附着宜笑姐的耳朵说道:“不如耐过了今 夜,明日我每先下些功夫,弄到了房里,不怕他不让我每受用!”宜笑姐道:“说得有 理。”两下各自归房去了,一夜无词。

次日早放了任君用出去。如霞到夫人床前说昨晚宜笑。餐花两人来寻瑶月夫人的说话。 瑶月听得,忙问道:“他们晓得我在这里么?”如霞道:“怎不晓得!”瑶月惊道:“怎么 好?须被他们耻笑!”筑玉道:“何妨!索性连这两个丫头也弄在里头了,省得彼此顾忌, 那时小任也不必早去夜来,只消留在这里,大家轮流,一发无些阻碍,有何不可?”瑶月 道:“是到极是,只是今日难见他们。”筑玉道:“姐姐,今日只如常时,不必提起什么, 等他们不问便罢,若问时我便乘机兜他在里面做事便了。”瑶月放下心肠。因是夜来困倦, 直睡到响午起来,心里暗暗得意乐事,只提防宜笑、餐花两人要来饶舌,见了带些没意思。 岂知二人已自有了主意,并不说破一字,两个夫人各像没些事故一般,怡然相安,也不提 起。

到了晚来,宜笑姐与餐花姨商量,竟往后花园中迎侯那人。两人走到那里,躲在僻处, 瞧那树边,只见任君用已在墙头上过来,从梯子下地。整一整中帻,抖一抖衣裳,正举步要 望里面走去。宜笑姐抢出来喝道:“是何闲汉,越墙进来做甚么!”餐花姨也定出来一把扭 住道:“有贼!有贼!”任君用吃了一惊,慌得颤抖抖道:“是、是、是里头两位夫人约我 进来的,姐姐休高声。”宜笑姐道:

“你可是任先生么?”任君用道:“小生正是任君用,并无假冒。”餐花姨道:

“你偷奸了两位夫人,罪名不小。你要官休?私休?”任君用道:“是夫人们教我进来 的,非干小生大胆,却是官休不得,情愿私休。”宜笑姐道:“官休时拿你交付李院公,等 太尉回来,禀知处分,叫你了不得。既情愿私休,今晚不许你到两位夫人处去,只随我两个 悄悄到里边,凭我们处置。”任君用笑道:“这里头料没有苦楚勾当,只随两位姐姐去罢 了。”当下三人捏手捏脚,一直领到宜笑姐自己房中,连餐花姨也留做了一床,翻云覆雨, 倒凤颠蛮,自不必说。

这边筑玉、瑶月两位夫人等到黄昏时候,不见任生到来,叫如霞拿灯去后花园中隔墙支 会一声。到得那里,将灯照着树边,只见秋千索子挂向墙里边来了。元来任君用但是进来 了,便把索子取向墙内,恐防挂在外面有人瞧见,又可以随着尾他踪迹,故收了进来,以此 为常。如霞看见,晓得任生已自进来了。忙来回覆道:“任先生进来过了,不到夫人处,却 在那里?”筑玉夫人想了想,笑道:“这等,有人剪着绺去也。”瑶月夫人道:“料想只在 这两个丫头处。”即着如霞去看。如霞先到餐花房中,见房门闭着,内中寂然。随到宜笑房 的,听得房内笑声哈哈,床上轧轧震动不住,明知是任生在床做事。如霞好不口馋,急跑来 对两个夫人道:“果然在那里,正弄得兴哩。我们快去炒他。”瑶月夫人道:“不可不可。 昨夜他们也不捉破我们,今若去炒,便是我们不是,须要伤了和气。”筑玉道:“我正要弄 他两个在里头,不匡他先自留心已做下了,正合我的机谋。今夜且不可炒他,我与他一个见 识,绝了明日的出路,取笑他慌张一回,不怕不打做一团。”瑶月道:“却是如何?”筑玉 道:“只消叫如霞去把那秋千索解将下来藏过了,且着他明日出去不得,看他们怎地瞒得我 们?”如霞道:“有理,有理!是我们做下这些机关,弄得人进来,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 竟自邀截了去?不通,不通!”手提了灯,一性子跑到后花园,溜上树去把索子解了下来, 做一捆抱到房中来,道:“解来了,解来了。”筑玉夫人道:“藏下了,到明日再处,我们 睡休。”两个夫人各自归房中,寂寂寞寞睡了。正是:

一样玉壶传漏出,南宫夜短北宫长。

那边宜笑、餐花两人搂了任君用,不知怎生狂荡了一夜。约了晚间再会,清早打发他起 身出去。任君用前走,宜笑、餐花两人蓬着头尾在后边悄悄送他,同到后花园中。任生照常 登梯上树,早不见了索子软梯,出墙外去不得,依旧走了下来,道:“不知那个解去了索 子,必是两位夫人见我不到,知了些风,有些见怪,故意难我。而今怎生别寻根索子弄出去 罢!”宜笑姐道:“那里有这样粗索吊得人起、坠得下去的?”任君用道:“不如等我索性 去见见两位夫人,告个罪,大家商量。”餐花姨姨道:“只是我们不好意思些。”三人正踌 躇间,忽见两位夫人同了如霞赶到园中来,拍手笑道:“你们瞒了我们干得好事,怎不教飞 了出去?”宜笑姐道:“先有人干过了,我们学样的。”餐花道:“且不要斗口,原说道大 家帮衬,只为两位夫人撇了我们,自家做事,故此我们也打了一场偏手。而今不必说了,且 将索子出来,放了他出去。”筑玉夫人大笑道:“请问还要放出去做甚么?既是你知我见, 大家有分了,便终日在此还碍着那个?落得我们成群合伙喧哄过日。”一齐笑道:“妙! 妙!夫人之言有理。”筑玉便挽了任生,同众美步回内庭中来。

从此,任生昼夜不出,朝欢暮乐,不是与夫人每并肩叠股,便与姨姐们作对成双,淫欲 无休。身体劳惫,思量要歇息一会儿,怎由得你自在?没奈何,求放出去两日,又没个人 肯。各人只将出私钱,买下肥甘物件,进去调养他。虑恐李院奴有言,各凑重赏买他口净。 真是无拘无忌,受用过火了。所谓:志不可满,乐不可极。福过灾生,终有败日。

任生在里头快活了一月有余。忽然一日,外边传报进来说:“太尉回来了。”众人多在 睡梦昏迷之中,还未十分准信。不知太尉立时就到,府门院门豁然大开。众人慌了手脚,连 忙着两个送任生出后花园,叫他越墙出去。任生上得墙头,底下人忙把梯子掇过。口里叫 道:“快下去!快下去!”不顾死活,没头的奔了转来。那时多着了忙,那曾仔细?竟不想 不曾系得秋千索子,却是下去不得,这边没了梯子,又下来不得,想道:“有人撞见,煞是 利害。”欲待奋身跳出,争奈淘虚的身子,手脚酸软,胆气虚怯,挣着便簌簌的抖,只得骑 在墙檐脊上坐着,好似:错羊触藩,进退两难。

自古道冤家路儿窄。谁想太尉回来,不问别事,且先要到院中各处墙垣上看有无可疑踪 迹,一径走到后花园来。太尉抬起头来,早已看见墙头上有人。此时任生在高处望下,认得 是太尉自来,慌得无计可施,只得把身子伏在脊上。这叫得兔子掩面,只不就认得是他,却 藏不得身子。太尉是奸狡有余的人,明晓得内院墙垣有甚么事却到得这上头,毕竟连着闺门 内的话,恐怕传播开去反为不雅。假意扬声道:“这墙垣高峻,岂是人走得上去的?那上面 有个人,必是甚邪祟凭附着他了,可寻梯子扶下来问他端的。”左右从人应声去掇张梯子, 将任生一步步扶掖下地。任生明明听得太尉方才的说话,心生一计,将错就错,只做懵朦不 省人事的一般,任凭众人扯扯拽拽,拖至太尉跟前。太尉认一认面庞,道:“兀的不是任君 用么?元何这等模样?必是着鬼了。”任生紧闭双目,只不开言。太尉叫去神乐观里请个法 师来救解。

太尉的威令谁敢稽迟?不一刻法师已到。太尉叫他把任生看一看,法师捏鬼道:“是个 着邪的。”手里仗了剑,口里哼了几句咒语,喷了一口净水,道:“好了,好了。”任生果 然睁开眼来道:“我如何却在这里?”太尉道:“你方才怎的来?”任生制出一段谎来道: “夜来独坐书房,恍惚之中,有五个锦衣花帽的将军来说,要随地天宫里去抄写什么,小生 疑他怪样,抵死不肯。他叫从人扯捉,腾空而起。小生慌忙吊住树枝,口里喊道‘我是杨太 尉爷馆宾,你们不得无礼。’那些小鬼见说出“杨太尉”三字,便放松了手,推跌下来,一 时昏迷不省,不知却在太尉面前。太尉几时回来的?这里是那里?”旁边人道:“你方才被 鬼迷在墙头上伏着,是太尉教救下来的,这里是后花园。”太尉道:“适间所言,还是何神 怪?”法师道:“依他说来,是五通神道,见此独居无伴,非怪求食的。今与小符一纸贴在 房中,再将些三牲酒果安一安神,自然平稳无事。”太尉分付当直的依言而行,送了法师回 去,任生扶在馆中将息。任生心里道:“惭愧!天字号一场是非,早被瞒过了也。”

任生因是几时琢丧过度了,精神元是虚耗的,做这被鬼迷了要将息的名头,在馆中调养 了十来日。终是少年易复,渐觉旺相,进来见太尉,称道谢:“不是太尉请法师救治,此时 不知怎生被神鬼所迷,丧了残生也不见得。”太尉也自忻然道:“且喜得平安无事,老夫与 君用久阔,今又值君用病起,安排几品,畅饮一番则个。”随命取酒共酌,猜枚行令,极其 欢治。任生随机应变,曲意奉承,酒间,任生故意说起遇鬼之事,要探太尉心上如何。但提 起,太尉便道:“使君用独居遇魁,原是老夫不是。”着实安慰。任生心下私喜道:“所做 之事,点滴不漏了。只是众美人几时能勾再会?此生只好做梦罢了。”书房静夜,常是相思 不歇,却见太尉不疑,放下了老大的鬼胎,不担干系,自道侥幸了。岂知太尉有心,从墙头 上见了任生,已瞧科了九分在肚里,及到筑玉夫人房中,不想那条做软梯的索子自那夜取 笑,将来堆在壁间,终日喧哄,已此忘了。一时不曾藏得过,被太尉看在眼里,料道此物, 正是接引人进来的东西了。即将如霞拷问,如霞吃苦不过,一一招出。太尉又各处查访,从 头彻尾的事,无一不明白了。却只毫不发觉出来,待那任生一如平时,宁可加厚些。正是:

腹中怀剑,笑里藏刀。

撩他虎口,怎得开交!

一日,太尉招任生吃酒,直引至内书房中。欢饮多时,唤两个歌姬出来唱曲,轮番劝 酒。任生见了歌姬,不觉想起内里相交过的这几位来,心事悒快,只是吃酒,被灌得酩酊大 醉。太尉起身走了进去,歌姬也随时进来了,只留下任生正在椅子上打盹。忽然,四五个壮 士走到面前,不由分说,将任生捆缚起来。任生此时醉中,不知好歹,口里胡言乱语,没个 清头。早被众人抬放一张卧榻上,一个壮士,拔出风也似一把快刀来,任生此时正是:

命如五鼓衔山月,身似三更油尽灯。

看官,你道若是要结果任生性命,这也是太尉家惯做的事,况且任生造下罪业不小,除 之亦不为过,何必将酒诱他在内室了,然后动手?元来不是杀他,那处法实是希罕。只见拿 刀的壮士褪下任生腰裤,将左手扯他的阳物出来,右手飕的一刀割下,随即剔出双肾。任生 昏梦之中叫声“阿呵!”痛极晕绝。那壮士即将神效止疼生肌敷药敷在伤处,放了任生捆 缚,紧闭房门而出。这几个壮士是谁?乃是平日内里所用阉工,专与内相净身的。太尉怪任 生淫污了他的姬妻,又平日喜欢他知趣,着人不要径白除他,故此分付这些阉工把来阉割 了。因是阉割的见不得风,故引入内里密室之中,古人所云“下蚕室”正是此意。太尉又分 付如法调治他,不得伤命,饮食之类务要加意。任生疼得十死九生,还亏调理有方,得以不 死。明知太尉洞晓前事,下此毒手。忍气吞声,没处申诉,且喜留得性命。过了十来日,勉 强挣扎起来,讨些汤来洗面。但见下颏上微微几茎髭须尽脱在盒内,急取镜来照时,俨然成 了一个太监之相。看那小肚之下结起一个大疤,这一条行淫之具已丢向东洋大海里去了。任 生摸一摸,泪如雨下。有诗为证:

昔日花丛多快乐,今朝独坐闷无聊。

始知裙带乔衣食,也要生来有福消。

任君用自被阉割之后,杨太尉见了便带笑容,越加待得他殷勤,索性时时引他到内室 中,与妻妾杂坐宴饮耍笑。盖为他身无此物,不必顾忌,正好把来做玩笑之具了。起初,瑶 月、筑玉等人凡与他有一手者,时时说起旧情,还十分怜念他。却而今没蛇得弄,中看不中 吃,要来无干。任生对这些旧人道:“自太尉归来,我只道今生与你们永无相会之日了。岂 知今日时时可以相会,却做了个无用之物,空咽唾津,可怜,可怜!”自此任生十日到有九 日在太尉内院,希得出外,又兼额净声雌,太监嘴脸,怕见熟人,一发不敢到街上闲走。平 时极往来得密的方务德也有半年不见他面。务德曾到大尉府中探问,乃太尉分付过时,尽说 道他死了。

一日,太尉带了姬妾出游相国寺,任生随在里头。偶然独自走至大悲阁下,恰恰与方务 德撞见。务德看去,模样虽象任生,却已脸皮改变,又闻得有已死之说,心里踌躇,不敢上 前相认,走了开去。任生却认得是务德不差,连忙呼道:“务德,务德,你为何不认我故人 了?”务德方晓得真是任生,走来相揖。任生一见故友,手握着手,不觉呜咽流涕。务德问 他许久不见,及有甚伤心之事。任生道:“小弟不才遭变,一言难尽。”遂把前后始未之 事,细述一遍,道:“一时狂兴,岂知受祸如此!”痛哭不止。务德道:“你受用太过,故 折罚至此。已成往事,不必追悔。今后只宜出来相寻同辈,消遣过日。”任生道:“何颜复 与友朋相见!贪恋余生,苟延旦夕罢了。”务德大加嗟叹而别。后来打听任生郁郁不快,不 久竟死于太尉府中。这是行淫的结果,方务德每见少年好色之人,即举任君用之事以为戒。 看官听说,那血气未定后生们,固当谨慎,就是太尉虽然下这等毒手,毕竟心爱姬妾被他弄 过了,此亦是富贵人多蓄妇女之鉴。

堪笑累垂一肉具,喜者夺来怒削去。

寄语少年渔色人,大身勿受小身累。

又一诗笑杨太尉云:

削会淫根淫已过,尚留残质共婆娑。

譬如宫女寻奄尹,一样多情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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