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拦(lan)路抢(qiang)劫犯在剥皮场牢房(fang)里(li)关(guan)压了(le)六(liu)个月(yue)，等候着发落，为(wei)付(fu)其伙食，六(liu)利弗尔(er)四索尔(er)。”
“什么？”国王打断话头。“喂养(yang)该绞死的东西！天啦(la)！休想我(wo)会(hui)再(zai)给一(yi)文钱供这种饭食的。……奥利维埃(ai)，此事您去跟埃(ai)斯杜特维尔大人商(shang)量一(yi)下(xia)，今晚就给我(wo)做(zuo)好准(zhun)备，叫那(nei)个风流鬼与绞刑架(jia)结婚吧。念(nian)下(xia)去。”
奥利维埃在念到拦路抢劫者(zhe)那条时，用大拇指做(zuo)了个(ge)记号(hao)，跳了过去。
“付给(ji)巴黎司(si)法(fa)极(ji)刑执(zhi)行(xing)官亨(heng)利埃·库赞六十(shi)巴黎索(suo)尔(er)，该款(kuan)项是奉(feng)巴黎司(si)法(fa)长官大人之命(ming)，偿付奉(feng)上(shang)述司(si)法(fa)长官大人之命(ming)购买(mai)一(yi)把宽叶大刀(dao)，供因(yin)违(wei)法(fa)而被司(si)法(fa)判处死刑者斩(zhan)首之用，备有(you)刀(dao)鞘(qiao)及(ji)一(yi)件(jian)附件(jian)；同时(shi)已将处斩(zhan)路(lu)易(yi)·德·卢(lu)森堡大人 ①时(shi)开裂(lie)并(bing)损缺的那把旧刀(dao)修复和整新，今(jin)后可(ke)充分表(biao)明……”
国王插嘴(zui)说：“得(de)了。我(wo)心(xin)(xin)甘情愿降旨花(hua)这笔钱(qian)。这样的开销我(wo)不(bu)(bu)在乎，花(hua)这种钱(qian)我(wo)从不(bu)(bu)心(xin)(xin)疼。……往下念吧(ba)。”
“新造了一(yi)只大(da)囚笼。……”
“啊！”国王双手(shou)按(an)住椅(yi)子的(de)(de)扶手(shou)，说(shuo)道。“我(wo)就(jiu)知道，我(wo)来这座(zuo)巴士底总有什(shen)么玩意(yi)儿(er)的(de)(de)。……等一等，奥(ao)利维埃君(jun)。我(wo)要亲自(zi)去看一看囚(qiu)笼(long)。我(wo)一边看，您一边给我(wo)念好啦。弗朗德勒(le)先(xian)生们(men)，你们(men)也来看看。挺(ting)新奇的(de)(de)。”
话音一落，站起身来，倚在奥利维埃胳膊上，示意那个① 路易·德·卢森堡（1418—1475）：法国元帅，因勾结英国人谋反而处决。站在门口像哑巴一样的人(ren)在前(qian)面带路，又示意两个(ge)弗朗德勒人(ren)跟(gen)在后(hou)面，遂走出了房(fang)间。
在(zai)(zai)小(xiao)室(shi)门口，御(yu)驾(jia)又(you)增加了披盔带甲(jia)的武(wu)士和手(shou)擎火炬的瘦小(xiao)侍从。主塔内部的楼梯和走(zou)廊都是从后墙开凿而成的，王上在(zai)(zai)黑暗的主塔里面走(zou)了一阵子。巴(ba)士底的总监(jian)走(zou)在(zai)(zai)前头，下令给年老多病(bing)、弯腰曲背、边走(zou)边咳嗽(sou)的老国王打开各(ge)个小(xiao)门。
每过(guo)一道(dao)小门(men)，所有(you)(you)人都(dou)不得不低下脑袋，只有(you)(you)那个由(you)于年(nian)老而佝偻的老头除外，他的牙(ya)齿全掉光了(le)，透过(guo)牙(ya)龈(yin)说道(dao)：“哼(heng)！我们都(dou)准备(bei)好进坟墓的大门(men)了(le)。过(guo)矮门(men)，就得弯腰而过(guo)。”
末了，最后一(yi)(yi)道(dao)小(xiao)门锁(suo)(suo)上(shang)加锁(suo)(suo)，重重叠叠，花了一(yi)(yi)刻钟才打开(kai)。走过这(zhei)小(xiao)门，里(li)(li)面是(shi)一(yi)(yi)间又(you)高又(you)宽的(de)(de)(de)拱形大(da)(da)厅，借(jie)着火把的(de)(de)(de)亮光，可以分辨出(chu)正中有(you)个(ge)铁(tie)木结构(gou)的(de)(de)(de)厚实的(de)(de)(de)大(da)(da)立方体，里(li)(li)面是(shi)空心的(de)(de)(de)。这(zhei)就是(shi)用(yong)来关禁国(guo)家要犯的(de)(de)(de)有(you)名囚笼之一(yi)(yi)，称为国(guo)王(wang)的(de)(de)(de)小(xiao)姑娘(niang)。笼子侧(ce)壁上(shang)有(you)两三个(ge)小(xiao)窗子，窗上(shang)的(de)(de)(de)粗(cu)大(da)(da)铁(tie)栅(zha)密密麻麻，连玻璃(li)也(ye)看不见了。门是(shi)一(yi)(yi)块平(ping)滑的(de)(de)(de)大(da)(da)石板，就像墓门那样。这(zhei)种门只能(neng)进，不能(neng)出(chu)。只是(shi)里(li)(li)面的(de)(de)(de)死者是(shi)个(ge)活人。
国王围着(zhe)这个小建筑物缓步(bu)走(zou)起来，一(yi)边仔细地察看，跟在(zai)他后(hou)面的奥(ao)利(li)维埃却大声念(nian)着(zhe)帐单。
“新(xin)造一(yi)(yi)个(ge)巨大的(de)笼(long)子，梁木(mu)、方材、承梁均用粗壮(zhuang)的(de)木(mu)料，笼(long)长(zhang)九尺，宽八尺，顶板(ban)与底板(ban)高七尺，榫(sun)接并用粗大的(de)铁螺栓铆合(he)，该笼(long)子置于(yu)圣安东城堡作为塔(ta)楼之(zhi)一(yi)(yi)的(de)房间里(li)，笼(long)内(nei)奉旨监禁原先关在残(can)旧囚笼(long)里(li)的(de)一(yi)(yi)个(ge)犯人(ren)。……这个(ge)新(xin)囚笼(long)用了九十六根横梁，五十二(er)根竖梁，十根各为三图瓦兹长(zhang)的(de)承梁；十七个(ge)木(mu)匠在巴士底庭院内(nei)劳作了十二(er)天，砍削、加工、刨(bao)光这些(xie)木(mu)料。
“相当好的橡树(shu)心。”国(guo)王(wang)边说(shuo)边用(yong)拳头敲敲囚笼构(gou)架。
“……这(zhei)个囚笼(long)，”奥利维(wei)埃(ai)继(ji)续念(nian)道(dao)，“用(yong)去(qu)二百二十根(gen)粗大的铁螺栓(shuan)，每根(gen)八九(jiu)尺长，其余的中等(deng)长度，还有用(yong)于(yu)固(gu)定螺栓(shuan)的垫片(pian)，盖帽和压衬，上述各项共用(yong)铁三千七百斤重(zhong)；外(wai)加八根(gen)大铆钉用(yong)来固(gu)定上述笼(long)子，连同铁抓和铁钉，共重(zhong)二把一十八斤，还不包(bao)括囚笼(long)所(suo)在房间的窗户铁栅，房门上的铁杠以及其他等(deng)等(deng)……”
“为了关一个没几斤(jin)重的(de)人竟用了那么多的(de)铁呀！”国王说(shuo)道。
“……总共三百一十(shi)七利弗尔(er)五索尔(er)七德(de)尼埃。”
“帕斯克—上(shang)帝！”国王喊叫起来。听到路易十一这句粗鲁的(de)口头禅，好(hao)像囚(qiu)笼里有(you)个(ge)(ge)人醒了过来，只(zhi)听得(de)铁链丁(ding)(ding)丁(ding)(ding)当当撞着底板的(de)响(xiang)(xiang)声，有(you)个(ge)(ge)好(hao)似从(cong)坟墓里发出来的(de)微弱声音响(xiang)(xiang)起来：“陛下！陛下！开恩(en)吧！……”只(zhi)听见(jian)说这话的(de)声音，却看不见(jian)其人。
“三百(bai)一十七利弗尔五索尔七德尼埃！”路易十一接着说(shuo)。
听(ting)到囚笼里发出来的哀鸣，所有在场的人不由得直打寒(han)噤(jin)，连奥利维埃(ai)(ai)亦不例外(wai)。只有国王一个人好像没有听(ting)见。奥利维埃(ai)(ai)奉(feng)命继续往下念(nian)，王上冷漠地(di)继续察看囚笼。
“……此外，一个泥瓦(wa)工凿洞安放窗栅，并因囚笼(long)太重，其所在(zai)房(fang)间的地板(ban)难以(yi)支撑而得(de)加固，共付二十七(qi)利弗尔十四(si)巴黎索尔……”
囚笼里又呻吟起来：
“开恩吧！王上(shang)！我(wo)向您发誓，谋反的是昂热(re)的红(hong)衣主教大人(ren)，而不是我(wo)。”
“这个泥(ni)瓦匠够狠(hen)的！”国王说道。“接着念，奥利(li)维埃。”
“一个木工制作窗子、床铺(pu)、马(ma)桶打洞(dong)等(deng)等(deng)，付二(er)十(shi)利(li)弗尔二(er)巴黎索尔……”
那声音继续在呻吟：
“唉！王上(shang)！您不(bu)听(ting)我(wo)说的话么(me)？我(wo)向您保证，给德·纪延大(da)人(ren)写告密信的并不(bu)是我(wo)，而是拉·巴律 ①红衣主教大(da)人(ren)。”
“木工(gong)也够贵的！”国王说道。“念完(wan)了(le)吗？”
“没有，陛(bi)下。……一个玻璃工安装上(shang)述房间的玻璃，付(fu)予(yu)四(si)十(shi)六索尔八巴黎(li)德尼埃。”
“开开恩(en)吧，陛下！我(wo)(wo)的全部财产都给(ji)了(le)审判我(wo)(wo)的法官(guan)们，餐具给(ji)了(le)托尔(er)西(xi)大人，藏(zang)书(shu)给(ji)了(le)皮埃尔(er)·多里奥(ao)尔(er)老爷，挂毯交给(ji)了(le)卢西(xi)永的总管(guan)，难(nan)道这还不够吗？我(wo)(wo)是冤枉(wang)的。我(wo)(wo)在铁笼子里哆哆嗦嗦已(yi)十四(si)年了(le)。开开恩(en)吧，陛下！您(nin)会在天国得到报(bao)答的。”
“奥利维(wei)埃(ai)君(jun)，”国王说道，“总共(gong)多少？”
“三百(bai)六十七(qi)利(li)弗尔八(ba)索尔三巴(ba)黎德(de)尼(ni)埃！”
“圣母啊！”国王嚷(rang)道。“这可真是贵(gui)得吓人(ren)的囚笼(long)啊！”
他从奥利维(wei)埃手中一把夺过卷宗(zong)，扳着手指自己计算起院来，忽(hu)而(er)查看文书，忽(hu)而(er)仔细(xi)察看囚(qiu)笼。这时，从囚(qiu)笼里(li)传(chuan)出(chu)囚(qiu)犯的呜咽声(sheng)(sheng)。这声(sheng)(sheng)音在黑暗中是那么凄惨，大家(jia)的脸孔变得(de)煞白，面面相觑。
① 巴律（1421—1491）为法国昂热的红衣主教，因勾结英国人谋反而逃亡国外。
“十四(si)年了！陛(bi)下(xia)(xia)！已经(jing)十四(si)年了！从一(yi)四(si)六(liu)九年四(si)月算起。看(kan)在上帝(di)的(de)圣洁(jie)母亲面上，陛(bi)下(xia)(xia)，就听我(wo)(wo)诉一(yi)诉衷肠！在这整个时期里(li)，您一(yi)直(zhi)享受太阳的(de)温暖。我(wo)(wo)呢，体弱(ruo)多病，难(nan)道再(zai)见不到(dao)(dao)天日吗？开(kai)恩吧(ba)(ba)，陛(bi)下(xia)(xia)！发(fa)发(fa)慈(ci)悲吧(ba)(ba)。宽(kuan)容是(shi)(shi)君(jun)王的(de)一(yi)种美(mei)德，因为(wei)宽(kuan)宏(hong)大(da)量可平息(xi)怒气发(fa)泄。陛(bi)下(xia)(xia)，难(nan)道您认为(wei)，到(dao)(dao)了临终(zhong)时，一(yi)个君(jun)王由于(yu)对任(ren)何冒犯(fan)从不放(fang)过而会(hui)感(gan)到(dao)(dao)是(shi)(shi)一(yi)种巨大(da)的(de)快乐吗？况且，陛(bi)下(xia)(xia)，我(wo)(wo)并没有(you)背(bei)叛陛(bi)下(xia)(xia)；背(bei)叛的(de)是(shi)(shi)昂热的(de)红衣主(zhu)教大(da)人。我(wo)(wo)脚上带着沉重的(de)铁(tie)链，链头还拖(tuo)着个大(da)铁(tie)球，重得(de)有(you)悖常理(li)。唉！陛(bi)下(xia)(xia)，可怜可怜我(wo)(wo)吧(ba)(ba)！”
“奥利维埃，”国王摇了(le)摇头(tou)说道(dao)。“我发现有人向我报价每桶灰泥二十(shi)索尔，其实(shi)只值十(shi)二索尔。您把这份(fen)帐单重(zhong)新改(gai)一下(xia)。”
一说(shuo)完(wan)，随(sui)即从囚笼转过身去(qu)(qu)，步出(chu)那个房间。可(ke)怜的囚犯眼见火把耳听人(ren)声远去(qu)(qu)，肯定国王走(zou)了。“陛下！陛下！”
他(ta)绝望(wang)地喊(han)道(dao)。房门又(you)关上了，他(ta)再也看不(bu)见(jian)什么(me)，再也听不(bu)见(jian)什么(me)了，只(zhi)有狱(yu)卒吵哑(ya)的歌声，在他(ta)耳边回(hui)荡。
让·巴律老公
再看不见了
他的主教区；
凡尔登大人
一(yi)个(ge)主教区也没有(you)了(le)；
两个一起完。
国王(wang)默(mo)不(bu)作声，又上楼回到他的小(xiao)室去，他的随从跟(gen)在后面，都被犯人(ren)最后的呻吟吓得魂不(bu)附体。冷不(bu)防陛下转身问巴士底的总管道：“喂(wei)，那囚(qiu)笼里曾(ceng)有个人(ren)是不(bu)是？”
“没错！陛下(xia)！”总管听到这问话，顿时目瞪口呆，应道。
“那是谁？”
“凡尔(er)登(deng)的主教大人(ren)。”
国王(wang)比任何人都心中有(you)数(shu)。不过，明知(zhi)故(gu)问是一种癖好。
“啊！”他说，装出(chu)天真神态，好像是头(tou)一回想起来(lai)似(si)的。
“纪约姆·德(de)·哈朗(lang)库，红衣主教(jiao)拉·巴律大人的朋(peng)友。一个挺好的主教(jiao)！”
过了片(pian)刻(ke)，小室(shi)的门又开(kai)了，看官在(zai)本(ben)章开(kai)头见过的那五个人走(zou)进去(qu)之后，随即(ji)又关上。他们各自回到(dao)原来的位(wei)置，保(bao)持(chi)原来的姿态，继续低声谈话。
国王刚才不(bu)在(zai)(zai)的时候，有人在(zai)(zai)他(ta)桌(zhuo)(zhuo)上放了几(ji)封(feng)紧急信。他(ta)亲自一(yi)一(yi)拆封(feng)，立(li)刻一(yi)一(yi)批(pi)阅，示意奥利维(wei)埃(ai)君(jun)—— 好像(xiang)在(zai)(zai)王上身边充当(dang)(dang)文牍大臣(chen)—— 拿起(qi)羽毛笔，并不(bu)告诉他(ta)信函的内(nei)容，就开(kai)始低声(sheng)口授(shou)回复，奥利维(wei)埃(ai)跪(gui)在(zai)(zai)桌(zhuo)(zhuo)前，相当(dang)(dang)不(bu)舒服(fu)，忙着笔录。
纪约姆(mu)·里姆(mu)注意观察着。
国(guo)(guo)王说(shuo)得很低，两位弗朗德(de)勒人(ren)一点儿也听不见他口授什么，只有(you)断(duan)断(duan)续(xu)续(xu)听到难(nan)以(yi)理(li)解的片(pian)言(yan)只语(yu)，诸如“……以(yi)商业维持(chi)富饶地(di)区，以(yi)工场维持(chi)贫瘠(ji)地(di)区……”“让(rang)英国(guo)(guo)贵族看我们(men)四门臼炮(pao)：伦敦号(hao)、勃拉汉特号(hao)、布莱(lai)斯镇(zhen)号(hao)、圣奥美尔号(hao)……”“大炮(pao)是(shi)目前战争更合理(li)的根由……”“致我们(men)朋(peng)友布莱(lai)随尔大人(ren)……”“没有(you)贡赋军队是(shi)不能(neng)维持(chi)的……”等(deng)(deng)等(deng)(deng)。
有一(yi)回，他提高(gao)了嗓(sang)门(men)：“帕斯克—上帝！西西里国(guo)王大人竟跟法(fa)国(guo)国(guo)王一(yi)样用(yong)黄火漆(qi)密封信件，我(wo)(wo)们允许他这么(me)做，也许是错了。连我(wo)(wo)那勃艮第的(de)表弟当年的(de)纹章都(dou)不是直纹红底子(zi)的(de)。要保证(zheng)名门(men)世家(jia)的(de)威严，只有维护其特权的(de)完整性。记下这句话，奥(ao)利维埃伙(huo)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