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

在(zai)杜(du)小康(kang)和(he)父亲离开油麻地的(de)最(zui)初(chu)几天里，桑(sang)桑(sang)还(hai)时常想(xiang)(xiang)起(qi)杜(du)小康(kang)。但时间一长(zhang)，他也就将他淡忘了。桑(sang)桑(sang)有(you)鸽子，有(you)细马，有(you)阿恕和(he)秃鹤，有(you)很(hen)多很(hen)多的(de)同学，还(hai)有(you)许多事情可(ke)做。桑(sang)桑(sang)不(bu)可(ke)能总去想(xiang)(xiang)着杜(du)小康(kang)。他只是偶尔想(xiang)(xiang)起(qi)他来。但一有(you)事情可(ke)做，又立(li)即不(bu)再去想(xiang)(xiang)他了。

油麻(ma)地的人也一样，只是在碰到杜(du)小康的母亲时，才(cai)会(hui)想起(qi)问一声:“他爷儿俩怎么样了(le)?”杜(du)小康的母亲总是说:“不知道呢。也没(mei)有个信回(hui)来。”

秋后，秋庄稼都(dou)(dou)已(yi)收割(ge)，本来(lai)就很(hen)开(kai)阔的(de)(de)大平原(yuan)，变得更加(jia)开(kai)阔，开(kai)阔得让人心里发(fa)空。油麻地人的(de)(de)日子(zi)，似乎比任何一个季节都(dou)(dou)显得平淡(dan)。劳作之后的(de)(de)疲劳，日益加(jia)深的(de)(de)寒意，满(man)目正在枯萎的(de)(de)作物，使人有一种日子(zi)过(guo)到尽头(tou)的(de)(de)感觉。

桑(sang)(sang)(sang)桑(sang)(sang)(sang)生病了(le)(le)(le)。他的(de)脖子有点(dian)僵(jiang)硬(ying)，并且隐隐约(yue)约(yue)地时常感到(dao)有点(dian)疼痛。母亲(qin)对父亲(qin)说了(le)(le)(le)这(zhei)个情况，但父亲(qin)似乎没(mei)有在意。母亲(qin)就带(dai)他去了(le)(le)(le)油(you)麻地地方(fang)上的(de)小门诊室。医生摸了(le)(le)(le)摸桑(sang)(sang)(sang)桑(sang)(sang)(sang)的(de)脖子，说:“怕是(shi)有炎症。”就让(rang)桑(sang)(sang)(sang)桑(sang)(sang)(sang)打(da)几天消炎针(zhen)再说。这(zhei)天，桑(sang)(sang)(sang)桑(sang)(sang)(sang)打(da)完针(zhen)往家走时，听到(dao)了(le)(le)(le)一个传闻:杜雍(yong)和父子放鸭，不小心(xin)将鸭放进了(le)(le)(le)人家的(de)大鱼塘，把人家放养的(de)小鱼苗都吃(chi)光了(le)(le)(le)，鸭子与船(chuan)统统被当地人扣留了(le)(le)(le)。

桑(sang)桑(sang)回家，把(ba)这一(yi)传闻告诉了(le)母(mu)亲(qin)(qin)。母(mu)亲(qin)(qin)叹息了(le)一(yi)声:“杜家算是完了(le)。”

桑桑天天去(qu)打(da)针，几乎天天能听到那个传闻。他去(qu)过红(hong)门(men)，但(dan)红(hong)门(men)一(yi)直(zhi)闭着。

这传闻传了几(ji)天，就不传了，好像是个谣言(yan)。桑(sang)桑(sang)心里又(you)不再有杜小康，一有空(kong)就和阿恕到收割了庄稼的地(di)里疯玩，要不就和细马(ma)放(fang)羊去(qu)。

又过(guo)了些(xie)日子，这(zhei)天傍晚(wan)，桑(sang)桑(sang)提了个酱油(you)瓶去朱(zhu)一世的(de)杂货铺(pu)打酱油(you)，刚走上大桥(qiao)，就听村里有人说:“快去看看，杜雍和(he)被抬(tai)回(hui)来了!”等桑(sang)桑(sang)过(guo)了桥(qiao)，就有很多人在传:“杜雍和(he)回(hui)来了!”而(er)孩(hai)子们则在传:“杜小康回(hui)来了!”

人们(men)都(dou)在(zai)朝(chao)红门方向走。

桑桑抓着(zhe)酱油(you)瓶，快速(su)跑到了许多(duo)人的前头。

村后(hou)有一(yi)条(tiao)通向远方的(de)路。路口正对着(zhe)杜小康家所在的(de)这条(tiao)村巷。巷口都(dou)是人，把(ba)桑(sang)桑(sang)的(de)视(shi)线挡住(zhu)了(le)，根本看不(bu)见(jian)那条(tiao)路。

红门开着无人管。

“回(hui)来了!”“回(hui)来了!”

桑桑看到那巷口(kou)的人坝，像被一股洪水(shui)冲(chong)决了(le)似的，忽然(ran)地打(da)开了(le)。

两个大汉抬着一(yi)块门板(ban)，门板(ban)上躺(tang)着杜雍(yong)和(he)。杜小(xiao)康和(he)母(mu)亲(qin)跟在(zai)门板(ban)后面。

桑桑把脑(nao)袋挤(ji)在人缝里(li)，往外看着。

抬门(men)板的大概是杜(du)(du)小康家的亲戚。他们和杜(du)(du)小康的母亲一起去了芦荡，将杜(du)(du)雍和杜(du)(du)小康接了回(hui)来。

躺在门(men)板(ban)上的杜雍和，瘦(shou)得只剩下一袭骨(gu)架。他的颧骨(gu)本就高，现(xian)在显得更高，嘴巴瘦(shou)陷下去，形成了阴影。头(tou)发枯干，颜色(se)像秋后霜草(cao)丛(cong)里的兔毛。高眉骨(gu)下的双眼，透出一股荒凉式(shi)的平静。

走在后面(mian)的(de)杜小(xiao)康，好像(xiang)又长(zhang)高了(le)。裤管显(xian)得(de)很短，膝(xi)盖(gai)和(he)屁股(gu)，都(dou)有(you)洞或(huo)裂口(kou)，衣服(fu)上缺了(le)许多纽扣，袖口(kou)破了(le)，飘(piao)着布条。头(tou)发(fa)很长(zhang)，与(yu)杜雍和(he)的(de)头(tou)发(fa)一(yi)样的(de)枯干，但却(que)黑得(de)发(fa)乌，脖(bo)子已多日不洗，黑乎(hu)乎(hu)的(de)。面(mian)容清瘦，但一(yi)双眼睛却(que)出(chu)奇的(de)亮，并透出(chu)一(yi)种油麻地的(de)任何(he)一(yi)个孩子都(dou)不可能有(you)的(de)早(zao)熟(shu)之神。他双手抱(bao)着一(yi)只(zhi)小(xiao)小(xiao)的(de)柳(liu)篮(lan)，小(xiao)心翼翼地，仿(fang)佛那只(zhi)篮(lan)里装了(le)什(shen)么脆弱(ruo)而又贵重的(de)东西。

桑桑看(kan)到(dao)了(le)杜小(xiao)康(kang)。但杜小(xiao)康(kang)似乎没(mei)有看(kan)到(dao)他(ta)，在众人(ren)抚慰的目光(guang)下，走(zou)进(jin)了(le)红(hong)门。

第二天一(yi)(yi)早，桑桑的母(mu)亲(qin)一(yi)(yi)开门，就(jiu)看(kan)到杜小康(kang)抱着一(yi)(yi)只柳篮站(zhan)在门口。

“师娘，桑(sang)桑(sang)起来了吗(ma)?”

桑桑的(de)母亲，一边(bian)将杜小(xiao)(xiao)康拉(la)进院里，一边(bian)朝屋里叫(jiao)着:“桑桑，小(xiao)(xiao)康来啦!”

桑(sang)桑(sang)连忙从床(chuang)上蹦(beng)到(dao)地上，鞋也没穿，一(yi)(yi)边揉(rou)着眼睛，一(yi)(yi)边往(wang)外(wai)跑(pao)。

杜(du)小康将柳篮送(song)到桑桑手上:“里面有五只鸭蛋，都是双黄的(de)。”

这五(wu)只鸭(ya)蛋，大(da)概是杜(du)小康从大(da)芦荡(dang)带回来(lai)的(de)全(quan)部财富。

桑(sang)(sang)桑(sang)(sang)低下头去。他看到五只很(hen)大的、颜(yan)色青青的鸭(ya)蛋，正静静地躺在松(song)软的芦花上(s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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