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
【原词】：
南乡子⑴
重九⑵涵辉楼呈徐君猷(yóu)⑶
霜降水痕收⑷，浅碧⑸鳞鳞⑹露远洲。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⑺。
佳节若为酬⑻，但把清尊⑼断送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⑽，明日黄花蝶也愁⑾。
【注释】：
①这首词是苏轼贬谪黄州期间，于元丰五年重阳日在涵辉楼宴席上为黄州知州徐君猷而作。②若为酬：怎样应付过去。
⑵重九：农(nong)历九月初九重阳(yang)节。 ⑶涵(han)辉楼(lou)：在(zai)黄冈县西(xi)南。宋韩琦(qi)《涵(han)辉楼(lou)》诗：“临江三四楼(lou)，次第压城(cheng)首。山光遍(bian)轩楹，波(bo)影撼窗(chuang)牖(you)。”为(wei)当地名(ming)胜。苏轼《醉蓬莱》序(xu)云(yun)：“余谪居黄州(zhou)(zhou)，三见重九，每岁与太守徐(xu)君猷(you)会于西(xi)霞楼(lou)。”徐(xu)君猷(you)：名(ming)大受，当时黄州(zhou)(zhou)知(zhi)州(zhou)(zhou)。
⑷水(shui)痕收(shou)：指水(shui)位降(jiang)低。 ⑸浅(qian)(qian)碧：水(shui)浅(qian)(qian)而绿。 ⑹鳞鳞：形容水(shui)波如鱼鳞一般(ban)。 ⑺破帽句：《晋书·孟(meng)嘉传》载孟(meng)嘉于九(jiu)月九(jiu)日登龙山(shan)时帽子为风吹(chui)落而不觉，后成重(zhong)阳登高典(dian)故。此词翻(fan)用其事(shi)。
⑻若为酬：怎样应付(fu)过去。 ⑼尊：同“樽”，酒杯。 ⑽休休：不(bu)要，此(ci)处意思是不(bu)要再提往事。 ⑾明(ming)日句：唐郑谷《十日菊(ju)(ju)词》：“节去蜂蝶不(bu)知(zhi)，晓庭还绕折(zhe)空枝。”此(ci)词更进一层(ceng)，谓重阳节后菊(ju)(ju)花凋萎， 蜂蝶均愁。苏(su)轼《九日次韵王(wang)巩(gong)》：“相逢不(bu)用忙归去，明(ming)日黄花蝶也愁。”故其《与王(wang)定国(guo)》中提到此(ci)句。
【翻译】：
深秋霜降时(shi)节，水位下降，远处(chu)江心的沙洲都露出来了(le)。酒力减退了(le)，才觉察(cha)到微风吹(chui)过，让人觉得凉飕飕的。破帽(mao)却多情留恋，不肯(ken)被风吹(chui)落。
重(zhong)阳(yang)节(jie)如何度(du)过，只借酒(jiu)消忧，打发(fa)时光而已，世间万事(shi)都是(shi)转眼成空的梦境，因而不(bu)要再提往事(shi)。重(zhong)阳(yang)节(jie)后菊(ju)花色香均(jun)会大减，连(lian)迷恋菊(ju)花的蝴(hu)蝶，也会感叹发(fa)愁了(le)。
词的上片写楼中远(yuan)眺情景(jing)。首句“霜降水(shui)(shui)痕收，浅(qian)(qian)碧(bi)鳞鳞露远(yuan)洲”，描绘大江(jiang)(jiang)两岸晴秋景(jing)象(xiang)(xiang)。江(jiang)(jiang)上水(shui)(shui)浅(qian)(qian)，是(shi)深秋霜降季(ji)节现象(xiang)(xiang)，以(yi)“水(shui)(shui)痕收”表之。“浅(qian)(qian)碧(bi)”承上句江(jiang)(jiang)水(shui)(shui)，“鳞鳞”是(shi)水(shui)(shui)泛(fan)微波，似鱼鳞状(zhuang)：“露远(yuan)洲”，水(shui)(shui)位(wei)下(xia)降，露出江(jiang)(jiang)心沙(sha)洲，“远(yuan)”字体现的是(shi)登楼遥望所见。两句是(shi)此(ci)时此(ci)地即目之景(jing)，勾勒(le)出天高气清、明(ming)丽雄阔的秋景(jing)。
“酒(jiu)力渐(jian)消风(feng)(feng)力软(ruan)，飕飕，破(po)帽(mao)多情(qing)却恋(lian)头”，此三(san)句(ju)写酒(jiu)后感(gan)(gan)受。“酒(jiu)力渐(jian)消”，皮肤敏(min)感(gan)(gan)，故(gu)(gu)觉(jue)有(you)“风(feng)(feng)力”。而风(feng)(feng)本甚微，故(gu)(gu)觉(jue)其(qi)(qi)“力软(ruan)”。风(feng)(feng)力虽“软(ruan)”，仍(reng)觉(jue)有(you)“飕飕”凉意(yi)。但风(feng)(feng)力再软(ruan)，仍(reng)不至于落帽(mao)。此三(san)句(ju)以“风(feng)(feng)力”为轴心，围绕它来发挥。晋时(shi)孟嘉落帽(mao)于龙(long)山，是(shi)唐宋诗词(ci)常用的(de)(de)典(dian)故(gu)(gu)。苏(su)轼对(dui)这一典(dian)故(gu)(gu)加以反用，说破(po)帽(mao)对(dui)他的(de)(de)头很有(you)感(gan)(gan)情(qing)，不管风(feng)(feng)怎(zen)样吹，抵死(si)不肯离开。“破(po)帽(mao)”这里(li)具有(you)象征隐喻意(yi)义，指的(de)(de)是(shi)世事(shi)的(de)(de)纷纷扰扰、官场的(de)(de)勾(gou)心斗角。作者说破(po)帽(mao)“多情(qing)恋(lian)头”，不仅不厌恶，反而深表喜(xi)悦，这其(qi)(qi)实是(shi)用戏谑的(de)(de)手法(fa)，表达自己渴望超(chao)(chao)脱而又无法(fa)真正超(chao)(chao)脱的(de)(de)无可(ke)奈何。
下片(pian)就(jiu)涵辉楼上宴席，抒发感慨。“佳节若为酬，但(dan)把清樽断送秋”两(liang)句，化用杜牧《重(zhong)九齐山登高》诗“但(dan)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怨落晖”句意(yi)。“断送”，此即(ji)打(da)发走之意(yi)。政治上所受重(zhong)大(da)打(da)击，使(shi)他对待(dai)世(shi)事(shi)的态度有所变化，由忧惧(ju)转为达观，这乃(nai)是他黄州时(shi)期(qi)所领悟(wu)到的安(an)心之法(fa)。
歇(xie)拍三句申说为何要以美(mei)酒断送秋。“万事到(dao)头都是梦”是化用宋初(chu)潘(pan)阆“万事到(dao)头都是梦，休嗟(jie)百计(ji)不(bu)(bu)如(ru)人”句意(yi)。“明日(ri)(ri)(ri)黄花蝶也(ye)愁”反(fan)用唐郑谷咏《十日(ri)(ri)(ri)菊(ju)》中“节去蜂愁蝶不(bu)(bu)知，晓庭(ting)还绕折残枝”句意(yi)，意(yi)谓明日(ri)(ri)(ri)之(zhi)(zhi)菊(ju)，色香均会(hui)大(da)减，已非今日(ri)(ri)(ri)之(zhi)(zhi)菊(ju)，连迷恋菊(ju)花的蝴蝶，也(ye)会(hui)为之(zhi)(zhi)叹惋伤悲。此句以蝶愁喻良辰易逝，好(hao)花难久，正(zheng)因为如(ru)此，此时对此盛开之(zhi)(zhi)菊(ju)，更应(ying)开怀畅饮，尽情赏玩(wan)。
“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这与苏轼别的词中所发出的“人间如梦”、“世事一场大梦”、“未转头时皆梦”、“古今如梦，何曾梦觉”，“君臣一梦，古今虚名”等慨叹异曲同工，表现了苏轼后半生的生活态度。他看来，世间万事，皆是梦境，转眼成空；荣辱得失、富贵贫贱，都是过眼云烟；世事的纷纷扰扰，不必耿耿于怀。如果命运不允许自己有为，就饮酒作乐，终老余生；如有机会一展抱负，就努力为之。这种进取与退隐、积极与消极的矛盾双重心理，在词中得到了集中体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