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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不久，杜(du)小(xiao)康就不能将他扮演的形象，再坚持下(xia)去了。别人(ren)不信，他自己当然更不信。
杜(du)小康(kang)又呆(dai)在红门里，不常出来(lai)了(le)。出来(lai)时，也(ye)不再像从前那样精精神(shen)神(shen)的(de)了(le)。杜(du)小康(kang)还没有长(zhang)到能够长(zhang)久地(di)扮演一种(zhong)形象的(de)年(nian)纪。他(ta)到底还是个孩子。他(ta)无法坚(jian)持太(tai)久。他(ta)必(bi)然会很(hen)快要(yao)显出他(ta)的(de)真(zhen)相来(lai)。
这(zhei)天，他终于对母亲说:“我要读书。”
母亲(qin)说(shuo);“我(wo)们家已不再是从(cong)前了。”
“我们家再开商店(dian)嘛!”
“钱呢?”
“借嘛。”
“借?能借的都借了(le)(le)。还欠了(le)(le)那么多钱呢(ni)?你没有看见人家天天找上(shang)门来要债?再说了(le)(le)，有钱也不能开(kai)商店了(le)(le)。”
“为什么?”
“已(yi)有人(ren)家开商店了。路口(kou)上，大桥头，好地方。”
“我(wo)(wo)不管。我(wo)(wo)要读书!”
“读不了。”
“我就要读嘛。”
“读不了!”
“我(wo)成绩很好，我(wo)是班(ban)上第一名。”杜小康哭了。
母亲也哭了:“哪儿还能让(rang)你读书呀?过些日子，你连(lian)玩都不能玩了。你也要给家(jia)里做事。要还人家(jia)债(zhai)，一屁股债(zhai)。”
当杜小康(kang)(kang)终(zhong)于(yu)彻底清楚他(ta)已(yi)与学校无缘(yuan)后，蔫了(le)(le)。油麻地的孩(hai)子们(men)再看到(dao)杜小康(kang)(kang)时，他(ta)已(yi)是(shi)一(yi)(yi)副邋遢样(yang)子:衣服扣(kou)没有扣(kou)上(shang)，裤带没有插(cha)进裤鼻儿而(er)聋拉着(zhe)(zhe)，鞋子跟拉在(zai)脚(jiao)上(shang)，头发(fa)也乱糟糟的。他(ta)倒也不(bu)总在(zai)红门里呆着(zhe)(zhe)了(le)(le)，就这个样(yang)子，在(zai)村子里晃(huang)来荡去。见了(le)(le)同(tong)学，，他(ta)也不(bu)躲避，甚至也不(bu)觉(jue)得有什么(me)羞愧。如果(guo)晚上(shang)捉迷藏，缺一(yi)(yi)个人，让他(ta)参(can)加，无论是(shi)什么(me)角(jiao)色，他(ta)也不(bu)拒绝。他(ta)甚至慢慢变得有点讨好他(ta)们(men)了(le)(le)。他(ta)生怕他(ta)们(men)不(bu)让他(ta)参(can)加。那天，朱小鼓一(yi)(yi)边走(zou)在(zai)桥(qiao)(qiao)上(shang)，一(yi)(yi)边伸(shen)手(shou)到(dao)书(shu)包里取东(dong)西，不(bu)小心将书(shu)包口(kou)弄(nong)得朝下了(le)(le)，书(shu)本(ben)全(quan)都倒了(le)(le)出(chu)来，其中一(yi)(yi)本(ben)掉到(dao)了(le)(le)河(he)里。杜小康(kang)(kang)正无所事事地站(zhan)在(zai)桥(qiao)(qiao)头上(shang)，说:“我(wo)来帮你捞。”拿了(le)(le)根竹竿，脱了(le)(le)鞋和长裤，只穿件小裤权，光腿(tui)走(zou)到(dao)水(shui)里，给朱小鼓将那本(ben)书(shu)捞了(le)(le)上(shang)来。
在与他的同学玩耍时，他总是打听学校和他们的学习情况:“学校排戏了吗?”“谁当班长?”“上(shang)到第几课了(le)?”“作业多吗?”“班上(shang)现在谁成绩最好?”……
有时，他(ta)(ta)会去找放(fang)羊的细(xi)马(ma)玩。但玩了几(ji)次(ci)就不(bu)玩了。因为他(ta)(ta)与细(xi)马(ma)不(bu)一(yi)样。细(xi)马(ma)是自己不(bu)愿意(yi)上学。而且，细(xi)马(ma)确实也喜(xi)(xi)欢(huan)放(fang)羊。而他(ta)(ta)杜(du)小(xiao)康(kang)不(bu)是这样的。他(ta)(ta)喜(xi)(xi)欢(huan)学校，喜(xi)(xi)欢(huan)读书。他(ta)(ta)是因为家中(zhong)突陷无(wu)奈(nai)而被迫停学的。
那是一天(tian)中午，桑(sang)(sang)(sang)桑(sang)(sang)(sang)一手托(tuo)(tuo)着(zhe)饭(fan)碗，走(zou)出了院子。他(ta)一边(bian)(bian)吃(chi)饭(fan)，一边(bian)(bian)望(wang)着(zhe)天(tian)空(kong)的(de)鸽(ge)(ge)(ge)子。有两只(zhi)刚(gang)出窝(wo)的(de)雏鸽(ge)(ge)(ge)，随(sui)着(zhe)大队鸽(ge)(ge)(ge)子在天(tian)空(kong)飞(fei)了几圈(quan)，终于体(ti)力(li)不(bu)支，未(wei)能等(deng)(deng)到飞(fei)回家(jia)(jia)，就(jiu)先落在了桑(sang)(sang)(sang)桑(sang)(sang)(sang)他(ta)们教室(shi)(shi)的(de)屋顶上(shang)。桑(sang)(sang)(sang)桑(sang)(sang)(sang)就(jiu)托(tuo)(tuo)着(zhe)饭(fan)碗走(zou)过(guo)去。他(ta)要(yao)(yao)等(deng)(deng)它(ta)们稍作休息之后，将它(ta)们轰起，让它(ta)们早(zao)点飞(fei)回家(jia)(jia)。要(yao)(yao)不(bu)，等(deng)(deng)下(xia)午同学(xue)们都上(shang)学(xue)来了，准会有人(ren)要(yao)(yao)拿石子、砖(zhuan)头(tou)去砸它(ta)们的(de)。当他(ta)穿(chuan)过(guo)竹林，出现在教室(shi)(shi)后面时，他(ta)看到了杜小(xiao)康。
“你在这儿(er)干(gan)什么呢?”桑桑问。
“我(wo)家的一只鸭子不见了(le)，怕它(ta)游过河来，我(wo)来竹林(lin)里(li)找(zhao)找(zhao)它(ta)。”
岸边停了一只小(xiao)木(mu)船。杜小(xiao)康没有与桑桑说几句(ju)话，匆匆忙忙上(shang)了小(xiao)船，回到对(dui)岸去了。
下午上课(ke)时，靠(kao)北(bei)窗口的(de)一个女生(sheng)不停地翻她的(de)书包，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上课(ke)的(de)老师(shi)问她找什么。她说:“我的(de)课(ke)本全丢了。”
老(lao)师问:“其(qi)它(ta)同学(xue)，是不是拿错(cuo)了?都看一(yi)看。”
结果是谁也没(mei)有多出一本课本。
那个女孩就哭(ku)了(le)起(qi)来，因为那时候的(de)课(ke)本，都(dou)是按人(ren)数订的(de)，很难多出一套来。她(ta)如果没有课(ke)本，也就意味着在整个这一学期(qi)，就只(zhi)能与他人(ren)合用课(ke)本了(le)。而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de)课(ke)本与人(ren)合用的(de)。
“先别哭。你(ni)回(hui)忆(yi)一下，你(ni)今天上(shang)学(xue)时，带课本来了吗(ma)?”老师问。
“带(dai)了。上午还(hai)一直(zhi)用着呢。”
老师问邻桌(zhuo)的同(tong)学情况是否如(ru)此，邻桌(zhuo)的同(tong)学都点头说见到了(le)。
这(zhei)时，桑桑突然想起他来轰赶鸽(ge)子时见到(dao)的(de)一个情(qing)景:教室的(de)后窗在风(feng)里来回摇(yao)摆着。
桑(sang)桑(sang)的(de)眼(yan)前，又出现了神色慌张的(de)杜小(xiao)康。
下(xia)了(le)(le)课，桑(sang)桑(sang)走到教室后面。他看(kan)了(le)(le)看(kan)窗(chuang)台(tai)。他在(zai)窗(chuang)台(tai)上看(kan)到了(le)(le)两只(zhi)脚印。
桑(sang)(sang)桑(sang)(sang)想将他心(xin)里想到的都告诉老师。但桑(sang)(sang)桑(sang)(sang)终于没说。桑(sang)(sang)桑(sang)(sang)的眼前(qian)，总有(you)杜(du)小(xiao)康吃力而(er)无神(shen)地撑着木船(chuan)的形象。
杜小康还(hai)抱着一份幻想:他要上学。
他不能(neng)把课(ke)落下。他要自学(xue)。等能(neng)上学(xue)时，他仍然还是(shi)一个成(cheng)绩(ji)特别好的(de)学(xue)生(sheng)。
一(yi)(yi)(yi)个月后(hou)，当桑(sang)(sang)(sang)桑(sang)(sang)(sang)到大红门里(li)去找(zhao)杜(du)小(xiao)康，在杜(du)小(xiao)康家无意中发现(xian)了那(nei)个女孩的(de)课本(ben)时，正被(bei)从院子里(li)进来(lai)的(de)杜(du)小(xiao)康看到了。杜(du)小(xiao)康一(yi)(yi)(yi)步一(yi)(yi)(yi)步地走(zou)过来(lai)，突(tu)然抓住(zhu)桑(sang)(sang)(sang)桑(sang)(sang)(sang)的(de)手(shou)(shou)，克制(zhi)不住(zhu)地哭起来(lai)。桑(sang)(sang)(sang)桑(sang)(sang)(sang)直觉得他(ta)的(de)双(shuang)手(shou)(shou)冰凉(liang)，并(bing)在索(suo)索(suo)颤抖。
桑(sang)桑(sang)说:“我(wo)不说，我(wo)不说……”
杜(du)小(xiao)康(kang)将(jiang)头垂得很(hen)低很(hen)低，泪水(shui)滴滴答答地(di)落在了(le)地(di)上。
桑桑走出了红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