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
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檐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汉箭朝飞金仆姑。 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辛弃疾《鹧(zhe)鸪天·壮岁旌旗(qi)拥万夫》
有客慨然(ran)谈功(gong)名(ming)，因追念少年时(shi)事，戏作。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檐突骑(qi)渡江初。燕(yan)兵夜(ye)娖银胡?，汉箭(jian)朝飞(fei)金仆(pu)姑。 追往事，叹今吾(wu)，春风不染白(bai)髭须(xu)。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zhong)树(shu)书。
此(ci)词上片(pian)忆旧(jiu)，下片(pian)感今(jin)。上片(pian)追摹青年时代一段(duan)得意的(de)(de)经(jing)历(li)，激昂(ang)发(fa)越，声情(qing)并茂(mao)。下片(pian)转把如今(jin)废置闲居、髀肉复生(sheng)的(de)(de)情(qing)状委曲传出。前后对照，感慨淋漓，而(er)作者关注民族命运，不因衰老之年而(er)有所减损，这种精神也渗透在字(zi)里行间。
这是辛弃疾晚年的作品，那时他正在家中闲居(ju)。
一个(ge)老(lao)英雄(xiong)，由于朝(chao)廷对外坚持投(tou)降政策，只落得投(tou)闲置散，避(bi)世隐居，心情(qing)的矛(mao)盾苦闷当(dang)然可以想见。忽然有人(ren)在他(ta)跟前慷慨(kai)激昂地(di)大谈(tan)功名事业(ye)，这位老(lao)英雄(xiong)禁(jin)不住又(you)慨(kai)叹又(you)有点好(hao)笑了。想起自(zi)己(ji)当(dang)年何尝不是如(ru)此满腔(qiang)热血(xue)，以为天下事情(qing)容易得很，哪里知道并非如(ru)此呢！
辛(xin)弃(qi)疾(ji)二十二岁时(shi)，投(tou)入山东忠(zhong)(zhong)义军耿京(jing)幕下(xia)任掌书记。那是(shi)宋(song)高宗绍兴(xing)三十一(yi)年（1161）。这一(yi)年金主完(wan)颜亮大举南侵，宋(song)金两军战于江淮(huai)之(zhi)间。明年春，辛(xin)弃(qi)疾(ji)奉表归宋(song)，目的是(shi)使忠(zhong)(zhong)义军与南宋(song)政府取得正(zheng)式联系。不料他完(wan)成任务北还(hai)时(shi)，在海州就听说(shuo)叛徒张(zhang)安国(guo)(guo)已暗杀了(le)耿京(jing)，投(tou)降金人。辛(xin)弃(qi)疾(ji)立即带(dai)了(le)五十余(yu)骑，连夜(ye)奔(ben)(ben)袭金营，突(tu)入敌(di)人营中(zhong)，擒了(le)张(zhang)安国(guo)(guo)，日(ri)夜(ye)兼程南奔(ben)(ben)，将张(zhang)安国(guo)(guo)押(ya)送到行在所(suo)，明正(zheng)国(guo)(guo)法。这一(yi)英勇果敢的行动，震惊(jing)了(le)敌(di)人，大大鼓舞了(le)南方(fang)士气。
上(shang)片追述的就(jiu)是这一件事。“壮岁”句说他(ta)在耿(geng)京幕下任职（他(ta)自(zi)己开头也(ye)组(zu)织(zhi)了一支游击队伍，手下有两千人）。
“锦檐突骑”，也就是锦衣快马，属于侠士的(de)打扮。“渡(du)(du)江初”，指擒了张安国渡(du)(du)江南下(xia)。
然(ran)后用色彩浓烈的笔墨描写擒拿叛(pan)徒的经(jing)过：
“汉箭朝飞金(jin)仆估”，自然是指远(yuan)途奔袭(xi)敌人(ren)。大抵(di)在这次奔袭(xi)之中，弓(gong)箭（“金(jin)仆姑”是古代有名的(de)箭，见《左传》）曾发(fa)挥(hui)过有力的(de)作(zuo)用，所以(yi)才拿(na)它进行艺术(shu)概(gai)括。
至于“夜娖银(yin)胡?”，却要费一些考证(zheng)。
胡?是装(zhuang)箭(jian)的(de)箭(jian)筒(tong)。古代箭(jian)筒(tong)多(duo)用(yong)革制，它(ta)除了装(zhuang)箭(jian)之外，还(hai)另有一种用(yong)途(tu)，夜间可以(yi)探测远处的(de)音响。
唐人杜(du)佑(you)《通典》卷一五二(er)《守(shou)拒法》说：“令人枕空(kong)胡禄卧，有人马(ma)行三十里(li)外(wai)，东西南北皆(jie)响见(jian)于胡禄中。名曰地听，则先(xian)防备。”
宋人《武经备(bei)要前集(ji)(ji)》卷六说法相(xiang)同：“犹虑探听(ting)之不远(yuan)，故又选耳聪少睡者，令卧地枕空胡鹿——必以野猪皮为之——凡人马行在(zai)三十里外，东西南(nan)北皆响闻其中。”胡禄、胡鹿、胡?，写(xie)法不同，音(yin)义(yi)则一。“娖”《集(ji)(ji)韵》：“谨也”。是小(xiao)心翼翼的意思。这里作动词用(yong)，可(ke)以释为戒(jie)(jie)备(bei)着。“燕(yan)兵(bing)”自然指(zhi)金(jin)兵(bing)。燕(yan)本是战国(guo)七雄之一，据有今河北北部、辽宁西部一带地方。五代时属契(qi)丹(dan)，北宋时属辽，沦(lun)入异(yi)族(zu)已久。所以决不是指(zhi)宋兵(bing)。由于(yu)辛(xin)弃疾远(yuan)道奔袭，擒了叛(pan)徒(tu)，给(ji)金(jin)人以重大打(da)击，金(jin)兵(bing)不得不加(jia)强(qiang)探听(ting)，小(xiao)心戒(jie)(jie)备(bei)。（这两句若释为：“尽管敌(di)人戒(jie)(jie)备(bei)森严(yan)，弃疾等仍(reng)能突袭成(cheng)功(gong)。”也未尝不可(ke)。）“夜娖银胡?”便是这个意思。
这是一(yi)段(duan)得意(yi)的回忆。作者只用四句话，就把(ba)一(yi)个少年英雄的形象(xiang)生动地(di)描(miao)绘出来。
下(xia)片却(que)是(shi)眼(yan)前情况(kuang)，对比(bi)强烈。“春风不染白(bai)髭(zi)须(xu)”，人(ren)已经老了(le)。但(dan)问题不在于老，而在于“却(que)将万字平戎(rong)策(ce)，换得(de)东家种(zhong)树书(shu)。”本来(lai)，自己有(you)一套抗战计划(hua)，不止一次向朝廷(ting)提出过（现在他的文(wen)集中(zhong)还存(cun)有(you)《美芹十论》《九议》等，都(dou)是(shi)这一类建议，也就(jiu)是(shi)所谓“平戎(rong)策(ce)”。）却(que)没有(you)得(de)到(dao)重视。如今连自己都(dou)受到(dao)朝廷(ting)中(zhong)某(mou)些(xie)人(ren)物的排挤，平戎(rong)策(ce)换来(lai)了(le)种(zhong)树的书(shu)（暗(an)指自己废置家居）。少年(nian)时候那种(zhong)抱(bao)负，只(zhi)落得(de)一场可笑(xiao)可叹的结果了(le)。
由于它是紧(jin)紧(jin)揉和(he)着对民(min)族(zu)命运的(de)关怀而写的(de)，因(yin)此就与只是个人的(de)叹老嗟(jie)卑不同。正如陆游所说的(de)：“报(bao)国欲死无(wu)战场”，是爱国者(zhe)共同的(de)悲(bei)慨。
